词曰: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王熙凤气鼓鼓的出了院,往议事房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个女孩的声音嚷道:“你们也不要这么眼皮子浅,人家林家是来做客的。怎么?人回家了,就打量着把月供减了?不知道还有三个本家的小姐住着吗?你们贪了林家的东西,原也不该我说,可是本家小姐的月例呢?别想着外三外四的路子,今天我要是看不到东西,就是琏二奶奶来了,我也要找她要个说法!”
平儿说道:“听声音是司棋,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王熙凤摆摆手,自己推开院门闪身进去。屋里司棋叉着腰呼哧直喘,脸也红了,头发也乱了,正和一个媳妇相互瞪着眼。
那媳妇犹自嘴硬:“那梨香院本来就是他们自给的,从来没从账上走过。上面没发话,我们怎么敢给。”
司棋呵呵冷笑:“自给?先不说那位大人在的时候,就是林妹妹来了这些年,哪样不是从你们手里过的?真当人家傻啊?不和你们见识就是了!我来问你,西路院你们给没给?人家也是自给的,你说!”
那媳妇有些心虚说道:“也不是不给小姐们,只是这个月林家没送来呢。”
司棋破口大骂:“你放屁!林妹妹屋里还留着一个春纤看着屋子,早就说送了来了,还敢嘴硬!”
院里旁的婆子看见了王熙凤,想着过来,被她用眼睛瞪住,招来赖大家的问道:“怎么回事?这个婆子是谁家的?”
赖大家的回道:“这是东胡同贾璜之妻金氏,他的侄儿和薛家蟠哥儿走得近,就在府里看着薛家和林家的各种月例,到时到点的送过去。今日不知怎么了,二小姐的大丫鬟打了过来,说是该给梨香院的炭火没给够,冻着三位小姐了。”
王熙凤点点头,这话一听就明白了,必是里面有了克扣。林妹妹在的时候,他们尚且不敢,毕竟是人家自己备的,不过是给你个人情分发一下,还能捞着不少。林妹妹家去了,他们居然明目张胆的欺负起小姐来,以为着小姐们年龄还小,不懂得里面的门道。不成想,几位小姐没发话呢,大丫鬟打上了门来。
旁边有人搬过椅子来,请凤姐坐了,又有热茶送到平儿手里。司棋听见屋外有了声音,转身就把门打开,看见了她们主仆俩后,又把门给关上了。
“璜大奶奶,别打量着你侄儿跟着薛家,你就敢踩着林家。我先不说你见识长短,自己去荣禧堂看看,贾家大小姐的诰命册子还供在那呢!我倒是忘了,您也进不去是不是?要不要我给您请出来看看啊。”
平儿噗嗤一乐,和王熙凤说道:“二姑娘是个没嘴的葫芦,偏偏有这么个司棋。这个主仆才是一对儿呢。”
王熙凤接过她捧的茶说道:“这才是好的呢。派人去梨香院把春纤叫来。赖大婶子,先从府里的账上划过去一百斤的碳,赶紧的送过去。”
平儿和赖大家的办事去了,屋里还吵着热闹,屋外站了一圈的人,静悄悄等着结果。
不多时,春纤、侍书、入画联袂而来。王熙凤抿着嘴乐:“你们主子怎么说?”
侍书回话:“我们姑娘也不敢多说话的,就是问问,这府里是不是不要她们了。姑娘们准备着去乌海呢,说是那里去了就给房给地的,饿不死。”
王熙凤哈哈大笑:“好一个探丫头!等着我一起去。留在这,饿不死,倒是恶心死了。”
屋里的璜大奶奶终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看看司棋得意的神色,就知道中了小妮子的圈套,她刚才开门的时候,就知道外面有人来。
扑过去推开门,院子里黑压压站满了人。当中一把太师椅,王熙凤端坐上面喝着茶,听春纤说着帐。
“二奶奶,李哥儿今年送来的是上好的煤炭,除了宫里也就是咱们先用着。这可好,一粒煤灰都没见到呢,连往常的木炭也少了一半。这里面还有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并您这里的,说是耐烧还没味。”
王熙凤把茶水递给她,接过账本来看。
璜大奶奶听说这里还有老太太并夫人的分例,哪里还站得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司棋在她背后说道:“嚎哪门子丧!赖婶子,还不堵住她的嘴。惊扰了老太太怎么得了?!”
王熙凤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道:“走啦,去哄哄咱们家的千金小姐们。连老太太的分例都敢克扣,你们可不就等着挨冻了。”
入画搀着她的手问道:“那我们去不去乌海啊?”
王熙凤嗬嗬直笑:“去什么去。林妹妹都快回来了,再走可就是不一样了。带着你们算怎么着。”
哗啦啦人群散开,王熙凤带着这几位大丫鬟走到门口说道:“去问问我哥哥,乌海送来的东西有没有总册,拿来我看看。这位璜大奶奶,就让周姐姐领了走,夫人管着这些个同族的奶奶们。”
赖大家的连忙说是,等着她们一行上了车走远,才回头对璜大奶奶说道:“平白嘱咐你一句,别想着以次充好,那位眼里不揉沙子。亏了多少就满额填了进来,要是东西不对,她可真敢办你个私吞贡品的罪过。”
璜大奶奶哭到:“好我的赖婶子哟,这东西都卖了出去,让我去哪里找回来。”
赖大家的不再言语了,等着周瑞家的过来处理。
王熙凤来到了梨香院,探春笑嘻嘻的迎她进来说道:“我一猜你就要过来。好嫂子,这公案审清了没有?”
凤儿坐下说道:“不急不急,这官司有的打了。你们先去玩会儿,我找着二姑娘说几句话。”
探春叹口气:“原也不该我说,二姐姐也该着硬气起来。上面有着老太太做主,下面还有个亲嫂子管着家,怎么就不敢去说呢。”
迎春坐在屋里绣着一朵茉莉花,柔柔的说道:“嫂子平常多少事,我又怎能为了这些去烦她。左右冻不着就行了。”
探春拉着惜春就走了。
王熙凤打发丫鬟们都出去,坐过去看她绣着花说道:“二妹妹,嫂子有句话要问问你。你可想好了再说。早先老太太就有意将你说给他,咱家老爷也是千肯万肯。只是碍着一个林妹妹越不过去。嫂子问问你,若是林妹妹愿意,你愿意低着位次进他家门吗。实不相瞒,林姑父要带着林妹妹回来了。他父母皆不在身边,这师父就如同他父母一般。到时候,你和林妹妹一起嫁过去,给他家开枝散叶可好?”
迎春的脸蛋红的像胭脂,手里的针怎么也绣不进去料子里,呜咽着说道:“林妹妹与他自幼相识,感情必是极好的。我不敢去坏了他们,好嫂子,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看着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王熙凤搂过她说道:“真真是天差地别,你那哥哥恨不得香的臭的全塞进屋里;这妹妹倒好,大好的姻缘却要成全别人。”
迎春死死的攥住帕子,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
王熙凤在她耳边说道:“傻姑娘,不是让你和林妹妹抢夫君。是咱们家要留条后路在他身上。你可知那九原?那里可丢了一百多年了,若是他能给拿回来,这份功劳可要怎么说?我听着东府的小蓉奶奶说过,若是能成,这西宁王的位子,恐怕要换换了。我深知她的来历,也想着这话的道理。虽然不便和你明说,你信不过嫂子,还信不过他的本事吗?好话歹话,我都说给你了,你不去想,自有别人等着呢。”
迎春眼睛里有了别样的光彩,低下头说道:“我信他,可是...林妹妹那里怎么说?”
王熙凤嘴里发苦,本来是她的,生生让自己推了出去。不说后悔的话,也愿意着让他好:“等着她来,必有说法。”
心里酸楚的想着,我可算是赔你一个侯门千金,若是他日凤儿有难,你还能如相见时那样,伸出援手吗?
泪珠儿晃过双眼,朦胧间,又仿佛在那条船上,她背着大包怎么也挤不过门去,那个少年一把就把她拉进怀里,还笑嘻嘻的说道:“好俊俏的公子,我不会嫌弃你的。”
自己怎么说来着,好像啐了他一口吧。
迎春莫名的看着嫂子流泪,赶紧的帮着擦:“嫂子,是不是哥哥给你气受了。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王熙凤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迎春的小脸说道:“见到了喜欢的就不要撒手,因为,后悔哭的时候,没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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