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太平洋第三百九十六章惊遇故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概有好几个小时吧。我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蹒跚的脚步声,虽然心里也曾感到很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从此路过。但我懒得去理睬,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然痛不欲生地坐着。路过的人在我跟前停下了,停了好一会儿,估计一直在细细打量我、审视我、猜测我。最后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苍老慈和,话语更让人吃惊。他说他认识我。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心怀叵测之人,所以放松了戒备,只淡淡地回答他,我乞讨很久了,足迹几乎踏遍上京城,认识我的人不会少。慈和的声音又说,真想不到我也会走上乞讨这条路,还问我记不记得曾在一个广场上给过一个老年乞丐十块钱。我当时很震惊,赶紧回过头去看。这一看还真让我百味杂陈无言以对。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世界处处有惊喜。因为路过的人确实是我曾经施舍过的人,也就是第一次伤心离家在广场上给过十块钱的老年乞丐。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不说话了。老丐也不介意,拿出个包袱垫在地上,遥遥坐在我对面,絮絮叨叨自顾自说起话来。他说他姓方,叫方炳元,七十多岁了,一个月前才来这个地方的。之所以能认出我来,主要是因为我年龄小,长相特别,给的钱又多,所以他就特别留意我了,还牢牢记住了我的相貌。当然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记恩、感恩。也就是说做人不能忘本,必要的时候得为恩人祈福祈寿。当时我就苦涩地笑了,跟他开玩笑说,祈寿也就算了,可你的祈福却直接把我也给祈成了小乞丐。方炳元很严肃地摇了摇头,罗罗嗦嗦给我说了一大通似懂非懂的话,什么命数呀劫难注定呀什么的。最后又小心地问我,为什么要出来乞讨?爸爸妈妈在哪?家里其他亲人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坐在马路边?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因为明显能够感受到他的关怀和同情。而一个人呆坐着伤心也不是事,聊聊天或许心情会更好。于是我就把家里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包括刚刚挨了一顿打、钱也被抢光了的倒霉事。方炳元听了就批评我,说我不该任性倔强。爸爸这么久没音讯了,那十有**是不幸过世了,就应该好好听妈妈的话。她虽然是个不怎么称职的妈妈,但好歹给了我一个可
以遮风挡雨的家,而再简陋再令人生厌的家,也总比在外面经风历雨露宿街头的好。然后又埋怨我年少气盛不懂事,不好好遵从道上的规矩,不拜山头,不交入场费,所以才导致人被痛打、钱被抢光的可怕事故。最后他又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油布包,轻轻递给我说,这是他的全部积蓄,一共六百多元,要我好好拿着,明天一早去找妈妈。向她认个错,再去学校认真读书学本领,考上大学过好日子。因为乞讨不是我这个年龄做的事,尤其是女孩儿。
我当时就惊呆了,更感动了,喉咙一阵阵哽咽,目光怔怔地看着这个只在一面之缘的方炳元方爷爷。方炳元就笑着说,他七十多岁了,完全可以做我爷爷,是决不会欺骗我的。要我放心拿钱,明天一早去找妈妈。钱虽然少了一点,但也没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正经乞丐一般是讨不到多少钱的,而且大部分都要上交给团头,也存不到什么钱的,存到一定数目就大吃大喝会花掉。反正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用不着担心明天的生计,到了两眼一闭见阎王的时候,又有公家前来掩埋。我赶紧摇头,叫他一声方爷爷,然后告诉他,不想再见到妈妈了,更不想见到她那个讨厌的新男人了。爸爸一定还没有去世,我一定要去找他。就是真死了,我也要在他坟前好好哭一场。方爷爷说我一声‘牛脾气’,就不再吱声了,一会儿唉声叹气看着我,一会儿皱着眉苦苦思索着什么。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方爷爷像下定决心似的跟我说,既然我的性子那么倔,九头牛也改变不了,那以后是不是跟他一起去乞讨,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而且他在另一个街区找到了一个废弃工厂,很清静也很安全。再说两个人的钱加起来,能更快更容易凑足路费。我认真考虑一下方爷爷的建议,仔细回想一下自流浪乞讨以来,每天所承受的孤单凄凉以及被人嘲讽欺凌的经历,尤其是五千多块钱白白被抢的痛心事,也觉得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尤其要好好平复一下心情,不然我怕自己挺不下去,而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可以远离那个可憎可恨的胖团头。基于这些考虑,于是我就对他说,愿意跟他一起乞讨,但前提是不想连累他,更不想用他的钱,只希望凭自己
的努力去凑足路费。方爷爷沉吟了一会儿,就笑着答应了,然后我们就去了他所说的那个废弃工厂。比较远,走了有一个多小时。那是一家弃之不用的汽车制造厂,很大,很荒凉,废铁横陈,杂草丛生,到处都是工棚厂房。爷爷径直带我往一长溜工人宿舍走去,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找到了他的住所,并把我安排在他隔壁的一个房间。他告诉我说,这里有水有电,起居很方便,但他从来没用过这些。因为是乞丐嘛,只能讨要,不能强取,更不能偷盗。不过现在既然我来了,那这规矩也要适当改变一下了,我可以用水用电,但不能浪费,离开的时候他会在房间留下适量的钱,以充当水电费。我就跟方爷爷说,我也不会用,也用不上,最要紧的是把我失去的钱给讨回来。方爷爷不说话了,只叫我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从此,我和方爷爷就算暂时安顿下来了,白天分头乞讨,以提高效益。夜深了回工厂休息,不用再去忍受那风霜雨露的煎熬了。方爷爷很关心我,也很疼爱我,每次讨到好吃的东西都不舍得吃,全带回来给我吃,还为我整理了一个有床有被子的干净房间,晚上还会督促我搞好个人卫生,尽量穿整洁一点,不能像他一样肮脏,到了白天才又用泥巴把我涂得脏兮兮的,以便出去乞讨。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他说我始终不是乞丐,始终要回归社会过正常生活,所以必须养成讲卫生的好习惯。
这样过了四五个月的安稳舒心日子,我渐渐忘却了丢钱的痛苦,心情变好了,人也更精神了。虽然期间见过那该死的胖团头几次,也跟踪到了他经常落脚的地方,但我不想节外生枝,强行抑制住了找他报仇雪恨的念头,开始更加勤奋地去乞讨攒钱了。不过饶是如此,每天几块十几块的收入,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去美国的钱?因为考虑到方爷爷的人身安全,担心他会受到牵连,所以这几个月以来,我都会按规矩老老实实向当地团头交纳份子钱,也就是入场费,而每天这么一扣除,所剩也就寥寥无几了。所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我得走,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方爷爷,一个人继续我不受任何拘束地流浪乞讨,以尽快实现自己期望已久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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