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龙吃了一惊,急忙转头遥遥看去。只见急速追逐的群鲨中,有两条竟然鬼使神差般折转身子,摇头摆尾冲着救生艇游了过来。难怪余雯丽吓得不轻,求爷爷告诉奶奶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出言不逊惹怒了它们呢。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们舍弃成群的金枪鱼,改而回过头来追逐救生艇呢?许文龙迷茫惊愕之下,第一反应就想操起双桨划艇走人,可略一思索他又放弃了。小艇再快也快不过发狂的鲨鱼,最好的方法是静观其变,不要轻易惊扰它们。他静静地站在小艇内,一会儿看看飞速游来的两条巨鲨,一会儿看看仍在打躬作揖的余雯丽,头脑中苦苦思索着鲨鱼去而复返的原因。突然,他的目光牢牢盯在救生艇内成堆的、仍在流血不止的金枪鱼身上……
对了,肯定是那些浓烈的血腥味把它们吸引过来的!许文龙焦急中蓦然找到问题的结症所在,于是立刻行动起来,噼噼叭叭不停手把艇内的金枪鱼往海里扔。一边扔一边大声对余雯丽说道:“别再跪拜了,快过来帮忙把鱼扔下去。是这些鱼把它们引过来的。”
余雯丽愕然回头,蹙着眉思索片刻,随即爬起来兴奋地说道:“你说什么?你是说那该死的鲨鱼不是我召回来的吗?我的妈呀,这可太好了!”说完,她立刻便俯下身子,喜孜孜帮着扔起鱼来。
两个人低着头闷声不响扔着鱼。片刻便把几十条又肥又壮的金枪鱼远远扔到海里去了,包括那些剔下来的未吃完的鱼肉。扔完后,余雯丽依然担心地问道:“这方法好使吗?万一它们不想吃鱼,而想吃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它们的目的就是这些鱼。”许文龙嘴里安慰着余雯丽,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个底。不过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为防止翻船,丢失仅有的宝贵工具,他又把那个硕大背包背在余雯丽双肩上。因为背包密封性好,鼓鼓囊囊的像个大皮球,关键时刻可以当救生圈用,她从几十米高的邮船上跳落下来,就是一个最有力的证明。背好之后,他又紧紧拉她的手,屏着呼吸目不转睛盯着越游越近的鲨鱼。
说来也怪,当两条鲨鱼游近金枪鱼落水的地方时,果然停了下来,并双双张开白森森的巨齿,围着半沉半浮晕死过去的金枪鱼狂嚼滥咽起来。一时间使得海面上波浪翻滚,水花四溅,鱼血染红了大片海域。
“我的天耶,好大、好恐怖的两条鲨鱼啊!”余雯丽看着不时露出宽厚脊背的大鲨鱼,用颤抖的口吻说道。
许文龙没有作声,只打手势叫余雯丽趴下。他自己则悄悄架上双桨,缓缓划动救生艇,也不管是东是西,胡乱挑个方向慢慢驶离开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那两条巨鲨把鱼儿都吃完了,再要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金枪鱼不多,扔下去后大部分都沉到海里去了。即便一条不沉,那也不够它们塞牙缝。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不待许文龙把小艇划出二十米远,其中一条足有七八米长的巨鲨却突然撇下同伴,毫无征兆便倏地掉转庞大身子,拖着一片乌黑发亮的背鳍,迅猛而凶狠地冲向救生艇……
“天哪,鲨鱼!一条鲨鱼冲过来了!天杀的它还真想吃我们呐!”余雯丽虽然紧紧趴在艇舱内,但一刻不放松监视着那两条凶猛的巨鲨动向。一俟其中一条掉头冲了过来时,便立即大声向许文龙通报示警。
许文龙百忙中回头一看,不加思索松开双桨,纵身扑向尖叫不已的余雯丽,用自己宽厚的身板紧紧压住她。以防救生艇重撞之下,急速把她给弹出艇外。
嘭——飞速游来的巨鲨一头撞向艇尾,又像离弦的箭般一冲而过,远远游到前方去了。
救生艇重撞之下尾巴高翘,一头扎向海中,接着艇身一颤,艇尾啪地落入大海,带上小半舱水在海面上急剧晃荡着。
“进水了,进水了,小艇要沉了!快……快……”余雯丽衣衫尽湿,连呛几口海水,惊慌失措之下哭喊着要许文龙赶紧排水救船。
“别慌,小艇不会沉,再多的水也沉不下去!”许文龙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攀住艇舷,利用身体的重量,努力让救生艇恢复平衡。
另一条巨鲨吃完鱼后,并没有参与进来一起攻击救生艇。它只在百余米外悠闲地转圈游走,似在饶有兴趣地旁观欣赏,又像在虎视眈眈地监视警戒。
余雯丽听说救生艇不会沉没,心里略略感到一丝安慰。可当她看到远去的鲨鱼转个小弧形,再次掉头恶狠狠冲过来,而且是望着艇身冲过来时,又忍不住颤声喊叫起来:“天哪,它又撞过来了!怎么办?打死它?对,砍死这!用斧头砍死它!”
许文龙摇着头答道:“不行!它太大了,一时半会砍不死,只会越加激怒它,让它变得更狂暴更凶狠!”
“那我们怎么办?就让它把救生艇撞碎、再一口吞掉我们?”余雯丽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尖叫一声,没头没脑扎入许文龙怀里,缩着身子簌簌发起抖来。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架着的双桨一飞冲天,嗖嗖嗖远远抛了出去。而救生艇虽有许文龙和余雯丽两人压着,却依然离水一尺有余,左高右低倾飞而去,直如驭水飞行般抛出十几米远,最后才重重砸落海面,险之又险漂了起来,没有头下脚上倒扣过去。幸而救生艇材质特殊,坚韧非凡,两番重撞之下也没见什么损伤,甚至连裂缝都没出现一条。不过虽则如此,它又能经受几次撞击呢?谁又能保证它永远不被撞坏呢?
巨鲨一头撞向救生艇腰部,又余势未消一个猛子激射而去。就在它游出百十米远时,撞向半空的桨叶却鬼使神差掉落下来,不偏不倚轰地砸中它头部水位。虽说对它毫发无伤,却也把它吓得不轻,直接一个鱼跃蹦出海面,呲牙咧嘴翻转身躯,再侧身砸向水面,激起一朵巨大闪亮的蘑菇水花。巨鲨落入水中后,摇头摆尾盲目而疯狂游走一番,之后又掉转方向,再次对着救生艇冲了过去。
而另一头鲨鱼则依然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姿态,不停在百十米处游来游去打着圈圈。
余雯丽吓坏了,泪水长流,双腿筛糠,惊恐万状看着来势更凶更猛的鲨鱼,嘴里绝望地喊叫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那天杀的鲨鱼不把我们吃掉,是决不会罢休的!苍天哪,求求你大发慈悲保佑我,保佑我别被那该死的鲨鱼咬伤咬痛,只一口吞下去罢!”
“看来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了!不然永远逃不脱它的追杀!”许文龙默默地看着那利剑般划破水波的鲨鱼鳍,脸上露出一股坚韧决绝的神态。他伸手拍了拍余雯丽肩膀,轻轻告诫她道,“抓紧抓牢救生艇,不到翻船时刻,决不要松手。”说完,他便嗖地拔出腰间匕首,起身像一尊铁金刚般直挺挺站在后侧艇舷,目光一动不动看着飞速游来的鲨鱼……
余雯丽见状大惊失色,流着泪尖声哭喊道:“不要,求求你不要跳下去,在海里你斗它不赢的!过来,快过来抱着我。我怕,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有我在,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许文龙摆一摆手,依然目不转睛相着越逼越近的鲨鱼。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五米……
扑嗵,当凶猛的鲨鱼离救生艇不足两三米距离时,许文龙二话不说纵身跳入海中,手握匕首静静悬浮在艇底下,一动不动等着鲨鱼撞飞救生艇、挟余势一冲过头的那一瞬间……
巨鲨来势凶猛,速度极快。它虽然感觉到了艇上有人落水,但刹那间根本不容它做出有效反应,依然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头撞向救生艇。一举把救生艇撞离水面,载着哇哇哭叫的余雯丽飞向半空。而它自己则余势未消,唰地从许文龙头顶一掠而过……
许文龙等的就是那一刻。当鲨鱼庞大的身躯压顶掠过时,便闪电般举起锋利的匕首,望着它柔软的肚皮用力一插……
随着唰啦一声响,仿佛是快刀切菜,又恍若是利刃裁纸,巨鲨雪白的肚皮上立时拉开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里面的五脏六腑跟着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就像开闸的洪水,殷红鱼血瞬间染红了大片海域。而巨鲨却依然带着强大的惯性向前猛冲,五六十米后方始上窜下跳剧烈蹦哒着,左摇右摆疯狂挣扎着,那一阵紧似一阵掀起的带血的冲天波浪,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骇人,尤其恐怖。
许文龙一击得手,立即浮升水面,顾不上看一眼拼死跳跃挣扎的巨鲨,略略分辨一下方向,接着便向着在海水中哭叫连天的余雯丽快速游去。
余雯丽被凶猛的巨鲨一头掀飞,虽然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不已,却也谨记许文龙的教导,任凭救生艇如何在空中呼啸翻滚,一昧紧抓着艇舷抵死不松手。直至小艇翻转数周后啪地倒扣在海面上,她才在头晕目眩之下憋一口气,晕晕沉沉从艇底下钻了出来。余雯丽从艇底下出来后,有心要把救生艇翻转过来,却哪有那么大力气?再又看到远处巨鲨纵跳,血水冲天,还一度以为许文龙已被撕成碎片,惊急哀痛之下险险昏死过去。幸好仗着密不透气的背包托着,才不致沉入海底,半沉半浮在水中大声哭喊着,不停呼唤着许文龙的名字……
“别慌,我马上来救你了!”许文龙大喊一声,把匕首放入嘴中衔着,张天双臂奋力游向余雯丽。
痛不欲生的余雯丽乍听之下,立刻便转哀为喜笑逐颜开,带着满眼泪水连声欢呼道:“啊——你没死?哈哈哈,你竟然没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哎哟不好,鲨鱼!另一条鲨鱼过来了,它朝着我们游过来了!”余雯丽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一直在外围游走的鲨鱼甩一甩尾巴,掉转头急速游向许文龙,这让她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许文龙回头一看,脊背上顿时冒出一股股冷汗。这天杀的恶鲨,果然是奸诈又狡猾,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呀,这可不太妙,简直糟糕透顶了!他心里喃喃怒骂着,手脚越发拼命划动着海水,片刻间便游到了余雯丽身边。
余雯丽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扑向许文龙,紧紧搂着他的腰再不敢松手。
许文龙先一手托着余雯丽,一手抓着旁边的小艇艇舷用力一掀,稳稳把倒扣着的救生艇翻了过来。他把余雯丽放入艇内后,便取下口中衔着的匕首,转身背靠在救生艇边,毫无畏惧盯着不疾不徐游过来的鲨鱼。
余雯丽湿淋淋拖泥带水爬进救生艇内,却发现许文龙没有跟着一起上来。她呆楞之下方始明白过来。原来他又想用刚才的办法来对付这条鲨鱼了!可那方法还管用吗?不会失灵?须知诸葛亮的“空城计”也才用了一次呢。想到这里,她便颤着嗓音焦急地说道:“你刚才是从船后跳入水中,才杀了那条倒霉的鲨鱼一个措手不及。可你现在却站在小船前面,无遮无挡的,就不怕被鲨鱼撞成重伤吗?万一它一口把你咬成……咬成……天哪,这结局太血腥太残忍了,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许文龙全神贯注盯着越游越快的鲨鱼,头也不回地说道:“时间紧迫,只有放手一试了。要是我一游动它就加速冲过来,那我们只有束手待毙,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余雯丽心里蓦地一阵刺痛,泪水立时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悄悄取下肩上背包,掏出包里那柄锋利的消防斧,紧紧攥在手中说道:“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也活不成了。我会跳下去和它搏斗,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即使被它一口吞了,我也心甘情愿高兴得很。因为我终于还是和你死一块了,从此不再会感到孤独和害怕!”
“胡说,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得想办法活下去……”许文龙刚想训斥余雯丽一顿,却发现鲨鱼已然无声逼迫,双方距离不足三十米了。他于是赶紧把后半截话咽回肚中,手握匕首静静等着鲨鱼的到来……
余雯丽决心已下,顿时感到全身轻松异常,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害怕了。她默默地趴在小艇内,一手抓着艇舷,一手攥着利斧,和全然蒙在鼓里的许文龙一起,无惧无畏准备迎击那冷血凶残的鲨鱼……
近了,更近了,犁刀般的背鳍和尾鳍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黑亮而碜人的光泽。
许文龙松开靠着的船舷,握紧手中锋利无比的匕首,泰然自若看着近在咫尺的鲨鱼,随时做好潜入水中、突袭柔软鲨肚的准备……
突然,巨大的鲨鱼尾巴一摆,咔喇喇掉转身子,似离弦的箭般一个猛子游走了,全速游向那肚皮朝天的同伴那里去了。在命悬一刻之际,它终于被同伴那浓重的血腥味吸引走了!
余雯丽做梦都没想到,那条凶残的鲨鱼竟然会在猎食途中掉头而去,毅然决然毫无犹豫地掉头而去!奇迹呀,简直是天大的奇迹!虎口脱险,鲨口余生,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她木雕般趴在小艇内,傻楞楞看着远处波涛汹涌、血肉横飞的恐怖撕扯场面,不由自主咧开嘴巴嘿嘿嘿傻笑起来……
许文龙当然也是额手称庆,喜不自禁。他把匕首插入腰间,带着湿漉漉满身海水跳入救生艇内,飞快取下扣在艇舷内的另一副船桨,也是仅存的最后一副船桨,迅速架在桨座上,说一声“坐稳了,咱们走”,随即抡开双臂不顾一切划动小艇,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急急驶离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恐怖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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