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锦总算有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不晓得自己当初对岑润的痴情,在旁人来看,是不是也像太子这般的执迷不悟。
她抹了把眼泪,走在戒刑司里阴暗的长廊上,哒哒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敲击在自己的心脏上,时刻提醒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靳相容跟在她身边,皆是沉默不语,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刚才太子那最后一句话而有所触动。
“两位主子,前面就是了,只是那燕合欢受了重刑,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可怖,怕主儿们看了不适。”小太监引着他们到了另一处牢房门外,往里瞧了一眼,有些为难。
“你只管在外守好就成了。”靳相容不耐的打断,小太监听了,急忙应承着将牢房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便退了出去。
这间牢房全然不像太子所在的那间,刚一迈进去,一股腥臭异味便扑鼻而来,暖锦猝不及防,胸口急切涌起一阵恶心,忙掩着唇侧头干呕起来。
“阿暖!”靳相容同样也闻到了这股子刺鼻的味道,蹙着眉,急忙拂拍着暖锦的后背“你若不适,我进去便可。”
暖锦摇头:“这股子刺鼻的味道可真要命,人怎么待得下去。”
靳相容苦笑,富贵堆里长大的人,自然没见过这些:“她自然不想待在这里的,兴许过会子习惯了,你便闻不到了。”
暖锦虽然觉得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习惯这样的味道,不过还是强忍着不适,随靳相容往里走去。
牢房的尽头立着一处十字型的木架,上头正五花大绑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残破不堪,有几处因为血迹已干,而变成了暗红色,紧黏在皮肤上。
暖锦虽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即将看见燕合欢的正面时,她还是胆怯了,戒刑司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就连男子都挺不过三番的折磨,用在燕合欢这样柔弱女子的身上,她惨烈的样子,简直可想而知。
靳相容从身后扶住她,用眼神询问她可还好,暖锦脸色苍白,还是勉力地点了点头。
靳相容会意,张口道:“燕合欢,长公主来看你了。”
木架上那人低垂着头,头发散落下来,发尖还在一滴一滴的落着血珠,她似乎听见了靳相容的声音,微微有了一些反应。
暖锦瞪大了眼睛,看着燕合欢缓缓的将头抬起,那是暖锦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张面孔。
原本也是倾国倾城貌,现在不但容颜尽毁,更是皮开肉绽,她的满脸上遍布着几十处利刃划过的伤口,看那伤势应该是刀割所致,有几刀更是深可见骨、连至了额头与下巴,莫说是暖锦看傻了眼,就连靳相容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眼前这人,和曾经那名婉丽的宫人会是同一人。
燕合欢虚弱的一笑:“奴婢这模样让长公主看见了,会受了惊。”
“你——”暖锦不知为何会突然悲从中来,本来恨透了她,若不是因为她,太子殿下也不会受伤、更不会入狱,她本想见面就赏她一记耳光的,可如今看见这张脸,她却如何都无法下去手了。
两行清泪缓缓流下,燕合欢微微一怔:“长公主这眼泪,是同情奴婢还是可怜奴婢?”
暖锦向前走了两步,仔细的看着燕合欢,一张脸上简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想必是皇祖母下的令吧,她老人家的眼里,那些个情爱不过都是出自色相,没了脸面,哪里还有什么爱了。所以她便故意毁她容貌,为的就是要让太子瞧瞧,没了模样的燕合欢,他还能有多爱。
只是可怜了她,被折磨成了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晓得自己照没照过铜镜。
“可怜你罢了。”暖锦伸手拭去泪水,神色冷淡了下了。
燕合欢淡然一笑:“那奴婢也要谢谢长公主怜惜。”
“你可曾预料到你会落得如今这个结局?”
“奴婢可是从来连死都不怕呢。”
这个暖锦是知道的,自打认识她起,她似乎永远都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无畏于生死,所以她从来没有恐惧的东西,这样的人最是不好拿捏,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制衡与她。
“那太子殿下呢?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接近他的?”
燕合欢在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后,不易察觉的蹙了眉,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这个动作并不明显:“接近?长公主似乎弄错了,最开始可是皇上将奴婢送给太子殿下的,奴婢的身份,皇上和太子殿下也是都知道的,是殿下为了讨好奴婢才答应帮助奴婢复国的,还许诺了奴婢的太子妃之位,如今食言了,还娶了别的女人,怎能怪奴婢翻脸?”
燕合欢说得理直气壮,让暖锦都差点信了真:“你胡说!你我都明白,太子不是那种人!他忠于南辰,怎会为了儿女情长而许诺出这样的事!”
“呵呵。”燕合欢想捂唇轻笑,怎奈双手都被绑在了木架上,下意识的微微一动,便牵起铁链碰撞的声音“长公主又不是日日跟在太子身边,怎会知道太子同奴婢说的话,许诺奴婢的事?”
暖锦栖身上前:“就凭我是太子的孪生妹子。”
燕合欢面目全非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那双眼睛微微一弯,露出一丝嘲讽:“您也只不过是他的妹子,可日日在他枕畔的却是奴婢。”
“你!”暖锦大惊失色“不可能,我哥子说了,他从未与你越雷池一步!”
“哈哈哈。”燕合欢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兴许是动作过大,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让她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唔……这种事,您让殿下怎么同自己的亲妹子说?”
暖锦脸色苍白,还是不敢置信:“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陷害太子?太子对你一片真心,处处为你考量,就连刚刚都在为你想辙保命,你何至于陷害他至此?”
“奴婢再说一次,奴婢从来没有陷害过殿下,一切都是殿下许诺给奴婢的。”
暖锦无论如何都不信,她压低了声音:“合欢姐姐,可是有人逼迫您?”
燕合欢顿了一顿:“奴婢孑然一身,又有谁会逼迫奴婢?”
暖锦心里想说是不是林萧,可又怕隔墙有耳,不敢打草惊蛇:“合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继续陷害太子,你便真的没命了。”
“没命?奴婢这条烂命早就该没了,忍辱偷生到现在,已经是多得了。”
“那太子呢!”暖锦气氛的低吼道“楼玄宁他是怎样的人,你最是清楚!他规行矩步,兢兢业业,于你更是亲信有佳,你为何狠心如此的陷害他!你知不知道,你将他伤得有多重!”
燕合欢没再说话,牢房里又恢复了寂静,暖锦的心里一点一点的凉透,说到如此八成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她打定了主意要陷害太子,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可撼动她改变主意的。
“阿暖。”靳相容走了走了过来,对着她摇了摇头“走吧。”
暖锦有些失望的看着燕合欢,还期盼着她能悔改,可是等了半天,除了长久的沉默外,再也没有任何了。
“她这样的人,背负着血海深仇,早已将儿女情长抛诸脑后了,活该太子殿下识人不清,不但错付了真心,还累得自己身受重伤,被父皇不管不顾的打进大牢,即便父皇不赐死殿下,他也会因伤势沉重而挺不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吧。”
暖锦讶异地看着靳相容,不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可他只是暗暗地摇了摇头,示意她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暖锦自然是聪明之人,想了一下,便明白靳相容的用意,希望以此来博得燕合欢心里最后一点柔软,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赌注,若是她依旧不肯将实情说出,那便真是无望了。
“可是我哥子委实冤枉的紧!他现在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瞧了怎能不心急,他现在伤口溃烂不得医治,还再为燕合欢的事忧心,满嘴的胡言乱语,这个样子下去,莫说真相大白之日,我怕连三天都挺不过去!”
说到这里,燕合欢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他是太子,皇上怎会对他如此?”
“太子?”靳相容轻笑“做了这些事,谋权篡位加上叛国,你以为他还能保住命吗?更不用提太子的头衔了。”
燕合欢又沉默不语了,暖锦心里失望透顶,转身向牢门外走去:“走吧,我还想见太子最后一面。”
“长公主……”燕合欢突然唤了一声。
暖锦浑身一震,转过头去,升起了一丝希望看向燕合欢。
“长公主,请替我转达给太子殿下,奴婢这一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只可惜国仇家恨终究是束缚着奴婢一生,此生不能还完的恩情,只待来生了。”
暖锦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悲哀:“你们到地下团聚时,你亲自告诉他吧!”说完转身就走。
靳相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燕合欢,失望的摇了摇头,她的命八成已经走到了尽头,最后落得这个样子也算她求仁得仁了,只是回头还要同暖锦商量一下,燕合欢被祸害成了这个样子的事,就不要同太子殿下说了,否则除了彻骨的痛心,别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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