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停了,车厢里,哭声大了好几倍。
这个叫白松的年轻男孩忽然抓住了他的小臂,那只手微微颤抖。
——原来他出声说话也是为了排解恐惧。
一声难听至极的吱嘎声响起,惨白的天光照进来,车盖被打开了。
“下车!排好队!”车外响起极为粗暴的语调。
三秒钟过去,没有人下车。
车下面黑军装士兵猛地对天放了一枪,人们这才陆陆续续走下来。
寒风里传来一声尖叫,是个下得慢的女人被踹了一脚。
临近的十几节车厢陆陆续续有人下来,一眼望去,至少有六百个。每节车厢前都站着两个拿枪士兵,人下得差不多之后,两个士兵开始往前方走,俘虏们被迫排成一条长队跟着他们。
那对夫妇排在郁飞尘前面,妻子仍然用右手按着腹部,后面是白松。长队在旷野里走着,一个小时后,前方终于出现一堵被电网围着的灰色砖墙,墙绵延极长,里面隐隐约约排列着建筑。大门是个黑色的铁门,旁边也有守卫。铁门右边歪歪斜斜挂着一个破旧的标牌,上面写着“橡谷化工厂”。
旧标牌上面是个新打的铁牌,也写着一串字母。
——“橡谷收容所”。
郁飞尘环视四周,这座建筑坐落在三面高山环绕的一处平原上,天空铅灰,是冬天。押送和看守的士兵全部荷枪实弹,这座收容所显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永夜之门外是不属于主神的世界,他身上那道一直连接着创生之塔的力量确实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他就是生长在这地方的一个普通人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彻底自由的感觉。
另一个明显的不同是,以往的所有世界都会有一个明确的任务目标,任务完成便立刻被召回,而永夜之门的那东西把自己送来之前,根本没有说任务目标。
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要完成的事情一定和这座收容所有关。
走进大门后,前方一百米处,一堵新砌的长墙隔绝了视线,让人没法看到收容所的全貌。墙下摆着几张深色桌子,桌后坐着几个军官,和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寒风呼啸,排队的俘虏们紧缩着脖子,往前走去。队伍里有平民,也有衣着得体的绅士和夫人。
然而,走到桌前,他们得到的却只有一个指令。
“脱衣服。”
队首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人,他穿着卡其色的西装,头发雪白,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直视着面前的军官,没有任何动作。
那军官眼珠微凸,嘴角紧绷,看不出神情,重复了一遍:“脱衣服。”
“您无权要求我这样做。”老人说。
军官抬手。
一声枪响。
人群响起尖叫。
——接着就是沉闷的身体倒地声,血溅了很远。
第二个人发着抖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并在军官的注视下继续往下脱,直到只剩一条单裤。
他的衣服被一个士兵拿过去,衣兜里的钞票和手表被掏出来放进一个铁皮箱里,衣服则被丢进另一个更大的纸箱——然后,他们发了一件灰色的长袖工作服给他。
“整趟火车,补给没见到一点儿。”郁飞尘身边不远处,随队看守的一个黑军装士兵说。
他同伴说:“肉猪倒是一车车往这里送。”
“也就剩肉猪身上这点金子了。”
前面那位妻子的肩膀颤了一下,和自己的丈夫靠得更近了。她的手一刻也没离开自己的腹部,寒风刮着衣服,使她身体的轮廓更加明显——腰腹部微微膨起,她怀孕了。
队伍缓慢前移,青壮年的男人和一些强健的女人被分成一队,老人、孩子和其它女人分为一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跛子和一个白化病人被分到一起。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怀孕的女人也加入了他们。
这地方全是墙,一览无余,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队伍的侧面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军用车。
郁飞尘原以为里面坐着的也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然而队伍缓慢前行,他从侧后方看去时,发现并不是。透过车窗,其它地方都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微垂着头。
看不清在做什么,或许什么都没做。
黑色的军装制服,短檐帽下隐约一片白色,再看,是铂金色的长发散了下来。
“车里那小娘皮哪来的?昨天还没见过。”
“不是娘们。锡云军校这个月刚毕业,就成了黑章上尉,不知道是谁派过来的,”士兵语气嘲弄,说,“大校打算给他个下马威,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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