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飞尘原本不知道克拉罗斯为什么去开个会还要找人一起。进去之后才知道不算会议,更像个茶话会。主持聚会的人是仪式与庆典之神伊斯卡迪拉,这位神官的形象是个一团和气的老头,胡子和白发像圣诞使者那样卷曲着。
爬满白蔷薇的玻璃花廊里,神官三三两两在交谈。有些郁飞尘认识,另一些则从未见过。
克拉罗斯说:“为了复活日,外面的神最近回来了一些。”
郁飞尘的目光从那些神身上扫过去。乐园的神明分为三种,一是创生之塔内各司其职的驻守神,二是被外放出去,在一些重要领地或世界长住的守护神,三是行踪不定,在各处穿梭的“巡游神”。后面两者都不常在乐园,但乐园里的诸多任务都由他们发布和核查。
但在克拉罗斯走进花廊,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些神明里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甚至就像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偶有投过来的目光,也是看向郁飞尘的。
场景确实一度十分尴尬。直到他们两个在边缘处落座。
不巧,不远处就是画家和墨菲。
墨菲恢复了原本的形象,金栗色头发,魔法师长袍,左眼眶里是一簇灼灼燃烧的火。但他看起来不太开心,正倚在画家的肩膀上发呆。目光经过克拉罗斯的时候,转过去背对了他们。
“每个纪元的今天,我都感到很尴尬。又不能不来。”克拉罗斯拿了一块甜点放进口中,兜帽遮盖下,他皮肤苍白,嘴唇薄而鲜红,噙着一点笑的时候,透着森森的诡异。
说完,又吃了一块。
郁飞尘看了一眼水晶茶桌上的甜点,永夜之神竟然爱吃这种甜得发腻的鬼东西。
他道:“你做了什么?”
能让这么多神都不搭理,也算是一件难事。郁飞尘自认做不太到,起码这一路上,莫格罗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画家也对他笑了一下。
“我么,”克拉罗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做。每天恪尽职守,开门,关门,无微不至地教导新人。”
郁飞尘没接他的话。
或许是意识到如果连郁飞尘都不理他,就只能去花园里捉一条狗来排解尴尬了,但乐园的狗可能都不会理他,克拉罗斯道:“因为我是外人。。”
郁飞尘:“你不是主神以下的最高位神么。”
“那也…确实。”克拉罗斯又吃了一块甜点,忽然换了话题,道:“你在墨菲那里抽到了什么牌?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真理之箭。”
郁飞尘:“那时候是你给我开了永夜之门?”
“那倒没有。”克拉罗斯道。
他说完又补了几句。原来永夜之门的开启要靠创生之塔积聚力量,力量足够的时候,才能打开乐园到碎片世界的通路。而力量的积累速度是一门玄学。
克拉罗斯作为守门人,控制的是门对谁而开,而不是它在什么时候开。
这样说来,克拉罗斯仍然算是帮了他。
“你不想说?我猜猜。”
说着,克拉罗斯的手上缓缓浮现了一张牌面。这时不远处的墨菲敏锐地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卡牌瞬间消失,克拉罗斯继续吃甜点仿佛无事发生。
但即使是这一瞬间的闪现,也让郁飞尘看清了牌上的画面。
——是一团漆黑狰狞的浓黑。和他的那张有点不同,但显然同属一个系列。
“没猜错?”克拉罗斯笑了笑,道,“墨菲说这是什么?”
“无意义预言。”
克拉罗斯的语声忽然变得更低,也更飘忽诡异。
“这是一个预言,但他打定主意要杀了你。对死人来说,预言失去了意义,在那一刻他不算说了谎。”
郁飞尘:“这张牌其实有意义?”
克拉罗斯在唇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别告诉他我给你看了。这是我的第一张牌。剩下的你自己猜,或者求我。”
郁飞尘凉凉看他一眼,克拉罗斯觉得这像是看精神病的目光。
他们没再说话,过一会儿,郁飞尘忽然看见画家笑得温温和和,给他比了个“小心”的手势。
还没来得及警惕,他忽然被一个人从背后搂住了。
一道分不清性别的软甜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没见过你,有兴趣和我上床吗?”
郁飞尘:“没兴趣。”
“嘁。”来人收了手。这人浅绿长发,银色眼睛,长一对精灵尖耳。郁飞尘觉得乐园的神明们外貌捏得很不错,花花绿绿得各有千秋,根本用不上辨认五官。
精灵收了手没错,但目光还是在郁飞尘身上意味不明地转了几圈,带着点妖妖精精的笑。直到看见克拉罗斯,笑容才渐渐消失。
“那算了。”说完转身离开。
这时克拉罗斯正拿着一碟点心,事不关己地吃着。直到那人走开才懒散道:“那就是萨瑟,生命之神。”
原来是被禁止进入十二层的那个。十二层是戒律之神的地盘。
郁飞尘:“他又做了什么?”
其实郁飞尘觉得“他”这个人称代词可能不太适合那位精灵,不过乐园里,大家的种族和性别都很多样,也就随便喊了。
“他么,好像是睡不到戒律,于是每天去十二层假哭。”克拉罗斯道,“戒律请他走,萨瑟说除非你在电梯键旁边写‘萨瑟纳尔不得入内’,我才不来。”
说到这里,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戒律是新神,还太年轻。为了拒绝萨瑟,就真的在那里写上了。现在全乐园都知道他和萨瑟有不可告人的纠葛。”
说完,克拉罗斯拍了拍郁飞尘的肩膀:“你看,如果不是我在你旁边,你和戒律就是同样的下场。”
郁飞尘拿起水晶杯,喝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口水。神心险恶。
喝完,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克拉罗斯神态自若:“刚到乐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导游。”
这时庆典之神站到了中央,说大家都来了,开始商议正事。
接下来的环节十分枯燥无聊,无非是安排复活日仪式的种种流程与细节,精细到了主神会走过的路旁永眠花的摆放角度与花瓣上的露珠大小。
接下来是神国与各个世界里应当呈现的神迹。
直到最后克拉罗斯才被提起。
“永夜阁下,”伊斯卡迪拉说,“务必守卫永夜之门,有劳。”
克拉罗斯:“不谢。”
散场的时候,萨瑟纳尔已经取代了墨菲的位置,没骨头一样靠在画家怀里,望着白蔷薇中即将凋谢的一支发呆。但墨菲这么小气的人竟然没有一丝不悦的意思,相反,他站着靠在廊柱上,还伸手拂掉了画家发间的一朵蔷薇花瓣。
克拉罗斯顺着郁飞尘的目光望过去。
“时间、生命和创造,他们三个是乐园的原初神,跟随你们主神的时间最久。”他说。
郁飞尘蹙眉看着彼此之间温情脉脉的那三位,道:“主神也和他们一样吗?”
克拉罗斯起先没反应过来,三秒后,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兜帽都滑落大半。“你们这些……这些在乐园里长大的人,怎么都这么天真?”他边笑,边又拿起一块点心,果不其然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让墨菲往这边又看了一眼。
正说着,就见萨瑟纳尔往空中抛了个什么东西,道:“明天就能见到祂了。”
他们三个团成一团,本来就已经十分混乱,那句话一出口,郁飞尘更是觉得不堪入目,转身离开了花廊。临走前克拉罗斯终于顺过了气,说以后如果无聊可以到十三层来找他。
终于离开创生之塔,一只羽毛蓬松的鸽子扑棱棱飞到了他面前,嚎叫着说白松先生一直在请求通话。郁飞尘留了言让他自己玩,转头又拨了夏森的通讯。他刚一回到乐园就想做这件事,但被克拉罗斯打断了。
夏森很快接起了通话:“郁哥?你怎么想起要找我?”
郁飞尘:“你在哪里?”
“在乐园,但很快要去兰登沃伦了,我们还要采最后一次永眠花。”
郁飞尘:“我想去一趟兰登沃伦。”
夏森在通话那头笑了起来:“为什么?”
郁飞尘:“我要去暮日神殿。”
“主神在上,你要去瞻仰神明的殿堂吗?你在哪里?我立刻去接你。”
语气之殷切,简直像是个看到浪子回头的慈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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