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瞎?”
“……”
台上,方块四看到了vip坐席上发生的一切,眼睛的色泽愈发显出兴奋的深红,他先是无声地笑着,对上郁飞尘的目光后,他笑容放大,轻轻启唇。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耳边的窃窃私语,隐隐传来。
“远远见过你几次呢……”
“先提醒你,我的本源力量,是很高,很高的那种呢……”
vip座椅上,克拉罗斯的笑声也显得格外诡异,郁飞尘不得不认同,这两个人确实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郁,”克拉罗斯说,“记得不要打死他呢。”
“为什么?”
克拉罗斯语调幽幽:
“因为,斗兽场这种打斗方式,实在是太粗暴,太不优美了。”
“有些东西,如果不让该了结的人了结,即使是该死去的人死了,也总觉得很遗憾,你觉得呢?”
郁飞尘不是很能也不是很想了解克拉罗斯的美学,就像他也对墨菲的美学毫无兴趣那样。
他回答说:“哦。”
医生的病历本写了这页写那页,如果是只写克拉罗斯和方块四两个,也就算了,郁飞尘远远看着,竟然有一个档案上,题头的名字写着“小郁”。
究竟写了什么样的无稽之谈,郁飞尘不想看见,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安菲的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安菲没在吃甜点了,他静静坐在那里,目光像是看着斗兽场中,又像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霜蓝的眼瞳里泛着淡淡的忧郁与迷惘,像是想起往事。
恍惚间,郁飞尘觉得有点头疼,内心深处浮现一种错觉。
明明现在的安菲每一次下注都押对了,他的潜意识里,却觉得他应该一个都没押对,已经输到马上就要欠债了那样……
摒弃这种奇怪的错觉,郁飞尘从座椅上起身。
刚起身,克拉罗斯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小郁。”
“?”
“本源力量的三种具现方式,第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第二种,以纯粹力量形式短暂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第三种,燃烧本源,将其具象为现实事物。难度依次增加。”
郁飞尘说:“知道了。”
听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郁飞尘身上,想看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原本,黑国王选择本人下场这件事就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直白地对荷官说出“你眼瞎?”这一大快人心的行为更是令人钦佩。
那么,现在他是要回应方块四的挑衅,还是一言不发直接下场?
哦,对了。方块四什么德行大家都了解,但黑国王用什么id,发过什么言,大家还不知道呢。只知道有个外号叫“兔子人”或者“带兔子的那个”。
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郁飞尘抬起右手。
接着,他取下了肩头上的金属兔子。
再然后,把兔子放在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似乎总是带着忧郁的兔子,端正地坐在原本属于黑国王的位置上,仿佛也成为了过往一般。略显粗制滥造的工艺,一只红一只黑的眼睛,在烛火下依旧散发着诡异又可爱的气氛,
其实,早就有人在黑板上问过兔子人肩膀上的兔子会不会掉下来这件事了,所以,现在黑国王的举动也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让兔子被摔坏。
观众席里,有人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真是个有爱心的人啊。”
另一些人已经拼命开始回忆,永夜中有哪些强大神明的世界是和兔子有关,或者对兔子有执念的了。
君主位。
斗兽场里依然没有新人上场。
这种程度的异常,以及方块四先前连胜十场的战绩,已经能够让安菲猜出,这时斗兽场正在进行跳棋相关的交涉了。
在他的故乡,君主棋也有跳棋的规则。但是那时候,骑士长在外面武士们的世界里籍籍无名,自然拿不到国王或皇后的评级。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能一边下注,一边等着骑士长上场。
每一次下注都很难。而且,下注后,还总是会输,让人很苦恼。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
想必他们已经快要商定好跳棋的人选。
等到某个实力比较强的人跳棋上场,押注就又会变得困难,且令人苦恼起来。
他本就不喜欢做出抉择。每个人都要为抉择付出代价。
可他漫长的生命里,又做过太多的抉择。
每一次,得到一些,又失去另一些。往回看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平生第一次觉得做决定很难,就是在那次君主棋上。骑士长的那句“省点押”说得很对,少押就会少输。可是君主棋的赔率实在是太高了。由于筹码见底,荷官已经过来了一次,委婉地提示他,是否需要联系你的家人,或寻求借款服务,他拒绝了,因为不是很能想象老祭司得知这件事的表情。
再一场比斗结束后,他只剩下最后一枚铜币,再多就没有了。
所以,那时候,下一场,他只能赢,不能再输。
现在的下一场也是。
斗兽场上即将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过去面对这种情形时,又发生了什么?
记忆若隐若现。迷雾里,似乎有一个人影正在走入场中,隐隐的脚步声响起。
而在遥远的过去,他拿着最后一枚筹码,在黑色与白色的投注筒间犹豫不定,思索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也听见了这样一道脚步声。
那时,他半是迷茫半是无助地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中。
他看向那里的一刻,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
太远,看不清表情,总觉得这人脸上带点似笑非笑的安抚意思,难道是看见了他的筹码。
但观众席上那么多人,自己又穿得如此隐蔽寻常,但还是第一眼就对上了。
握着最后那枚铜币筹码,他轻轻松了口气,轻烟一样的担忧瞬间散了,远远地,他又对那边笑了起来。
不需要思索什么,他伸手按响了桌面上的流金小铃。一声清越绵长的“叮”声响彻场中。这样的响声意味着有一个人选择在赌局中拿起“权杖”。
只有最走投无路的赌徒才会选择它,他们总是希望“权杖”所代表的的百倍赔率能够让手中所剩无几的铜币迅速变成如山的金子,可最后全部背上了难以想象的巨债。
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但他的内心却平静安宁得彻底。
于是就不再犹豫,也再也不需要犹豫了。
那时他当然不会做一个疯狂的赌徒。拿起权杖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只会胜利不会失败。
现实中,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成了他与世隔绝的真空世界中唯一的声响。这声响穿过了迷雾之都的屏障。
再然后
黑色恶魔雕像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场中。
看见这身影的一刻,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流金筹码在斗兽场的光线里闪闪发光,漫长的时间河流上升起凄迷的烟雾,过往与现在缓缓相叠,像是宿命的呼应。
安菲久久看着郁飞尘,眼里含着一点晃悠悠的笑。只是隔了一场赌局游戏,可他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觉得意外,又觉得本该如此。
雾气淡淡流转,甜点与浆果酒的芬芳里,他的目光先是与郁飞尘对上,然后缓缓滑开,看向他后面的黑石板。
小郁在迷雾之都里的id是什么,他一直是想知道的。
只是,这人好像有意瞒着一样……
郁飞尘当然注意到了安菲视线的变动,知道了他要去看什么。
而且,此时此刻,不止是安菲,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他,探究地往他身后黑石板上去了。
不用回头郁飞尘也知道那些人会看见什么。
“……”
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出来了吗?”
“没呢。”
“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漆黑的石板上缓缓浮现雪白的笔痕,鲜明地浮现出四个工整端正的印刷字:
“我失忆了”。
“?”
“……?”
这名字,和这人,没什么关联吧?
没关联也就算了,谁还没有个离谱的网名呢,现在有了id,可以回想这个id说过什么话了。
众人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黑石板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记忆深处终于浮现了一行字。
我失忆了:我是一只卷耳猫。
人们的目光从“我失忆了”四字上移开,最后又落在这人座位上的金属兔身上。
又是卷耳猫,又是兔子的,怪得要命,忍不住再看一眼。
扪心自问:这东西和您,有半点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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