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平静突然降临。
所有的晃动在一刹那之间全部消失。阁楼恢复平静,只有墙壁上的裂痕还记录着刚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从楼下响起,传入他们耳中。有人走上了楼梯,脚步声十分缓慢,声音由远到近,逐渐从一楼走向来。难道是爱弥儿的身体?
两人屏息望向门口,声音渐近,却又在脚步声里听见了活人的呼吸声。最后郁飞尘走出去,见是老修女,她被断裂的楼梯拦住了。
郁飞尘从四楼的楼梯间找到一把扶手梯放下去。不久后,老修女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修士告诉我这里出现了奇怪的动静。你们不去寻找身体,在这里做什么呢?”
说罢又环顾四周:“爱弥儿,好孩子。是你在晃动阁楼吗?究竟是什么让你不得安眠?”
其实,自她走进阁楼起,墙壁上的那只断手就乖巧下来,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看来爱弥儿还真是一个好孩子。
安菲开口:“我还记得您曾经丢失了一本书籍。能告诉我们您习惯把它放在房间的哪里吗?”
老修女:“就在那里,床头的柜子上。因为我睡前会翻看它,把第二天要对孩子们讲的东西记在心里。”
她指着的床头离窗户很远,在房间的另一边,此刻床头柜上空无一物。
说着,老修女朝郁飞尘走过来:“骑士,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郁飞尘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稍微侧了侧身,挡住窗台上一道不起眼的痕迹。
郁飞尘:“今天早上您从起床到发现丢失了《爱弥儿》,中间做了什么?”
老修女:“我不是已经说过一遍了吗?健忘的骑士。”
现在郁飞尘的棋子已经不是黑骑士而是黑国王了,但老修女还是要执着地喊他为骑士。
“起床后,我按照一直的习惯,先去洒扫了庭院。完毕后,我就回到了阁楼。阁楼建成太久了,每次,我都要慢慢地看着楼梯和墙壁,找找有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我生怕有一天楼梯会倒塌,就像今天发生的一样。然后我回了房间,想要把那本《爱弥儿》拿走去给孩子们讲讲些故事,却看见那本书不见了。”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没有。”老修女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很多声音都听不清了。修士们已经准备好棺木和仪式了。你们快去别的地方,把爱弥儿的尸体找到吧。”
安菲应了一声。他拿出一张手绢。细细擦拭着窗台上的灰尘。
“啊……我想起了。最近天气寒冷,常有孩子们生病。上楼的时候我关掉了三楼走廊上的窗户。”
安菲和郁飞尘不着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安菲关上了老修女的窗户:“也要记得您自己的身体。我们走了。”
老修女缓缓点头,目光迟疑缓慢地看向自己的窗台。不过,被安菲擦过的窗台已经焕然一新。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有老修女在阁楼里。爱弥儿的断手十分安分。郁飞尘把它取了下来,装在木盒中,然后和安菲一起来到了三楼。
三楼走廊的窗户紧闭着,从里面插上了插销。刚才震得那么剧烈,插销也没有脱落。
他打开窗户往上望去。巧的是,走廊这处的位置正对应着楼上老修女的位置。也就是说,这窗户就在四楼老修女窗户的正下方。
如果有一个人,从四楼房间的窗户下来,一手牢牢抓住上方窗户的底栏,身体靠着墙,下半身就可以轻易探进三楼的窗户里,稍一使力,就能从四楼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三楼。
——前提是,三楼的窗户是开着的。
若窗户紧闭,双腿无法探进窗户内,往下又没有可以着力的东西,整个人就会不上不下地挂在墙面上。除非大声呼救,否则无法离开。
那么再过一会儿,他扒住窗栏的手就会开始失力颤抖。再然后,当所有力量都耗尽了,手指只能不由自主地松开,往下滑去——在窗栏上留下一个拖曳的痕迹。这就是他们在窗边看到的东西。而爱弥儿的头颅来到此处,想来也是要抹去这一道痕迹。
当手指彻底松开的一刹那,就是坠落的开始。这个人会重重落在楼下的灌木丛内。灌木稀疏,不能缓冲,若是没有经过相关的训练,仓皇落下,这人会背朝下落地,当场毙命。
维斯修士清晨看见的那个抱着东西从阁楼附近跑出来的孩子,其实已经是爱弥儿的尸体。
而他抱着的东西……
老修女的话语再次响起。
“我还没有教给孩子们下一个章节的内容,就发现,他已展现出那个章节所描述的品德。”
“所以,我总是要别的孩子们效仿他的言行。”
在清晨,城中尚未明亮,原本放书的床头柜更是陷在一片昏暗之中。若想看清书上的内容,就要来到窗前。
或许只来得及匆匆翻了几页,就听见老修女的脚步声在门边响起,这时候,爱弥儿已经来不及将书放回原处,仓皇之下,他选择从窗户悄然翻入三楼的走廊。
然而三楼的窗户,已经被紧紧关闭了。
其实没有人会因为书上的涂鸦去责备一个孩子,若被老修女发现有孩子悄悄翻开了示范用的教本,想要提前得知她对孩子们新的要求,大概也不会过多斥责。
但是一个孩子想得到从一而终的褒奖的意念是那样强烈。这种意志贯穿了他短暂的、童稚的一生。即使在生命猝然消失后,他依然想要抹去种种与之相悖的痕迹,好让自己在老修女、在其他孩子眼中不蒙上任何可疑的尘翳。
毕竟,一直以来,爱弥儿都是老修女口中最优秀、最完美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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