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说,有史以来的所有祭司和学者教给我作为君主和神灵的准则的时候,心中从没有相信过世界上——真存在这样的情感吗?”
“曾教导过我的大祭司里面,是不是至少会有一个,也是真心相信,自己是为了全心全意向神殿的子民传播福祉而存在的呢?”
长久的死寂。
直到安菲脸上浮现莫测的笑意。
“恐怕远远不止一个吧。神殿里的祭司,难道不是每一位都这样想?”他轻声道。
“你看,你无法否认。”
“这样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而否认自己的存在呢?”
“还是说,你觉得从那幅画里,把我的‘爱’拿走了,我就失去对它的一切感知和信念了?”
“那你错了。它不会死去。”
“旧的爱被拿走了,新的又会生出来。你拿走它的那一秒里,那种东西的确从我身上消失了。但下一秒,它又会在我的心里出现。”
他闭上眼,岑寂的神情像是在体会自己的心。良久,安菲唇畔浮现自嘲的笑容。
“如果我说,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你会觉得高兴吗?”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可我却知道另一件事:它一直在我心里,从未消弭。”
“所以,我确信我仍爱所有人,包括你。”他说:“——我的故乡。”
巨大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血丝在眼白里蔓延,平地而起的狂风里似乎聚合起千万人的声音,鬼魅般的低语质问他的灵魂: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你凭什么确信?
低垂的长睫掩去所有情绪。
“……还记得离开的那天,你对我的诅咒吗?”
语声散在风里。而他继续前去,登上圣山通体雪白的阶梯。
日光如此灿烂,从天幕投下的目光却如此寒冷,如同锁链加身。圣山上的树木随风沙沙而响,他听见灵魂对面传来的声音。
“既然……你说……你爱所有人。”
“那就好好看看……所谓的……你的‘爱’……究竟带来了什么吧!”
鲜红的血液,刹那淌遍长阶!
*
郁飞尘望着前方绵延巍峨的高山。
天空浑浊,阴云密布,高山的阴影笼罩着他。天幕最上方有一团漆黑的云翳,其中似乎酝酿着恐怖的力量。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眼下,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挡着去往那座山的路。
是个身量高挑的成年男人。这人戴一副细金框的眼镜,穿着复古的白色风衣。温文尔雅的眉眼里含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手中提着的玻璃灯发出流萤一般的亮光。
是个熟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
——方块四那位“父亲”。
“终于见面了。”提灯的人说,“我应该怎样称呼你?黑国王阁下。”
“不用称呼我。”郁飞尘说。
出于人和人之间应有的礼仪,他倒是思考了一下,应该怎样称呼这个人。
鬼牌一?001号?白皇后?
短暂的思考后,郁飞尘礼貌道:“玻璃瓶阁下。”
“……”
提灯人的神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他微笑起来,但眼角僵硬地抽了一下:“那个名字背后是很多人。”
“哦。”郁飞尘说。
“黑国王阁下有没有听过一件事?神的力量实在太难驾驭。所以,那个将要走上圣山,主持安息日典礼的人,需要历经重重考验。”
“不知道。”郁飞尘说,“不过有资格被考验的,并不是你吧。”
“那是以前。在过去,那个人不会是你,也不会是我。可如今,他也许是任何一个人。”
“也许吧。但你挡到我的路了。”
“黑国王阁下不觉得我是在专程等你吗?”提灯的人温和道,“对于我出现在这里,你似乎没有觉得意外。”
意外?
世上能让郁飞尘觉得意外的事从来没有很多。
分开时安菲说过,接下来的路要他一个人走。现在却出现了第二个人,想来这是另外的安排。
“你和神殿有关?”
“他们的记录没错,你说话的方式……果然很直接。”提灯人粲然微笑,“打个赌吧,黑国王。”
玻璃灯发出诡谲的、朦胧的亮光,他的身体如云雾般隐去。天空,地面延伸变形,变为玻璃质地的长弧,在最上方聚拢。
站在里面的人,仿佛置身横放的瓶中。
“路的尽头是瓶口,我会在那里等你。看到最前面的灯光了吗,就是那个方向。”
“如果阁下走不出这里,你的力量将归于我。”
“如果……你走出去了,那我会告诉你——你究竟是什么。”
“怎么样?这样的交易还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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