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标准的塞外规则了。想要做狼王，首先实力要强过周围所有公狼。其次，还要能给麾下的公狼们带来好处。

车鼻可汗原本是突厥一别部吐屯，家底再丰厚也有限。为了图谋大唐，最近两三年来不停地扩军，钱财和粮食早就花得见了底儿，哪有多余的部分送给乃蛮部？

突厥狼骑刚刚在回纥这边被打回了原形，手头又没钱给乃蛮部。乃蛮部凭啥要为他车鼻可汗火中取栗？

若是乃蛮部有百分之百把握打赢还好，战后通过劫掠库莫奚人，也能捞到不少好处。偏偏实力还不如库莫奚。这种情况下，乃蛮部的可汗，能够收留史笸箩，已经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被后者几句话就说晕了头，冒着整个部落覆灭风险去给自己树敌？

按照萧术里的思路，迅速将史笸箩带着黠戛斯人前来捣乱的可能性排除，姜简笑着点头，“他不敢来就好，咱们大家都省了许多事。你先去招呼苏支，我回去换件儿正式一些的衣服，随后就到。”

“那你快一些！”萧术里促狭地朝着姜简眨眨眼睛，笑着离去。脑海中，刹那间就补绘出了阿茹吃醋生气，姜简涎着脸不停打躬作揖的画面。

然而，事实却与他的脑补恰恰相反。当姜简带着几分歉意返回自家的临时帐篷之内，迎上来，却是一个温柔的笑容。

“郎君换这件袍服，苏支这次是以漝族公主的身份前来，郎君需要穿得正式一些。”阿茹拎着早就准备好的大唐从四品上武将常服，一边帮助姜简更衣，一边笑着叮嘱，“如果她赠送姐妹给郎君侍寝，郎君也尽管收下。否则……”

“我收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姜简笑着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阿茹的手背，以示惩戒，“以后家里头，有你，有珊珈，就足够了。”

话说得不够讨巧，却贵在坦诚。有过去那些同生共死的经历在，姜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珊珈拒之门外。而珊珈自己，也早就把姜简当成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不会轻易选择离开。

所以，在迎娶了阿茹之后，姜简接下来，肯定要给珊珈一个名分。他自己心里头清楚这一点，阿茹也同样清楚。不能因为要安慰阿茹，就矢口否认珊珈的存在。

但是，除了阿茹和珊珈之外，姜简却不认为家里还需要更多的女人。

家越大越麻烦。姐姐与姐夫只有夫妻两个，日子就能相敬如宾。而邻居家那位冯少监，家里头倒是妻妾众多，却一年到头躲在外边，不愿意回来闹心。

“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阿茹红着脸扭头，摆脱了姜简的手指，“曲叔刚才的话有道理，你不收下，各部可汗的无法安心，苏支回去之后也没法交差。”/

最近几个月来，她一直努力提高自己的汉语水平。如今除了个别用词和发音不够标准之外，唐言已经说得极为流畅。听上去，甚至还带着标准的长安味道。

姜简听得心中一软，再度笑着摇头，“有你，有珊珈，已经足够了。我俸禄低，家里养不起太多的人。”

“郎君可是瀚海大唐最年轻的副都护。”阿茹听得心里头暖和，却红着脸摇头，“如果你还官小，辖地里的那些大小可汗和吐屯们怎么算？妾身，妾身知道郎君心里头有妾身，就足够了。我父亲身边的可敦，有三十七个，妾身，妾身不能太贪心。”

说着话，她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心中也涩得厉害。

这就是嫁给一个少年英雄的坏处了。草原上越出色的射雕手，身边莺莺燕燕越多，中原想必也是一样。

自家郎君英雄了得，凡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又正式得到了大唐天可汗的敕封，代表朝廷坐镇瀚海都护府。就不可能，守着一妻一妾过日子。

苏支今天只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接下来，不知道多少可汗和吐屯，会想方设法将女儿、侄女往郎君的身边塞，自己挡得了这一波，挡不了下一波。

“有你，有珊珈，已经足够了。”姜简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阿茹的头发。笑着再次重申。“漝族各部要向朝廷表明忠心，不一定非要靠送女人给我。其他各部也是一样。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这个年代，男人妻妾成群很普遍。姜简正值少年，不可能做柳下惠，对送上门的美丽女子丝毫都不动心。

然而，想到这些漝族少女就像其他部落吐屯送给自己的钱财一样，只是作为贿赂的一部分，他心里头就非常不舒服。甚至觉得整个肩头上又多出了几份看不见的负担。

胡子曰在讲古时有句口头禅：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如果收下各部吐屯送的大笔钱财和美女，姜简知道，自己需要替对方做的，肯定不止是在给朝廷的奏折里提一提对方的名字。

万一这些吐屯里头，将来出一个车鼻可汗第二。自己恐怕就会像曾经的燕然大都护李素立那样，忘记肩头的职责和唐人身份，百般替此人遮掩。而届时，肯定也会有不止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少年，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为给家人讨还公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姜简经历过磨难，所以，不希望同样的磨难，落在别人身上。

姜简打心眼里，看不起李素立。所以，也不希望自己将来变成李素立第二。

当然，这些都是他现在的想法。也许将来，随着时间推移和宦海沉浮，他会嘲笑自己现在的幼稚。

但是，至少现在，他仍旧是少年，心中充满了正气和阳光。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只是不想郎君因为我为难。”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温柔，阿茹抽抽鼻子，用蚊蚋般的声音解释，“珊珈也说过，像郎君这样奇男子，注定不可能被我和珊珈两人拴住……”

“没有什么好为难的。他们想要向大唐表忠心，办法是现成的。”抚摸的动作变成了揉，姜简揉乱阿茹的头发，又用手指轻轻替她梳理整齐，同时在脑海里梳理自己的思绪。

他记得姐夫给自己姜简的史书之中，有一个叫班超的英雄，只带着三十六骑，西出玉门，荡平了整个西域。而跟在班超与三十六骑之后，则是西域各国希望向大汉天子表忠心的各族联军。

眼下，他身边剩的弟兄，刚好是三十六人。

他距离瀚海都护府，远比当初班超距离玉门关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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