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在一个时辰之后结束,车鼻可汗和他麾下的狼骑们,嫌弃血腥味儿太重,一把火烧掉了薛延陀人的营地,然后向东北方走了十余里路,另外寻找避风处休息。
第二天,大队人马携带着抢来的粮草辎重,又扑向两百多里外的一处铁勒人部落。薛延陀原本就是铁勒人的一个分支,双方语言、习俗毫无差异。那处铁勒部落的吐屯拔系迷,从侥幸逃出来的薛延陀牧民口中,听闻邻居被屠戮殆尽的消息,果断下令整个部落弃了营地向受降城逃难。
虽然是个暖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跋涉千里,沿途中肯定会有不少老弱死于寒冷、饥饿,以及由于劳累引发各种疾病。然而,比起整个部落都被屠杀一空,这样的结局已经算幸运。
至于来不及带走了毡子、生活器具和牛羊,拔系迷反复斟酌之后,下令全都留给了车鼻可汗。只希望车鼻可汗能看在这些物资的份上,别派遣将领带着狼骑对自己和自己的部落尾随追杀。
“倒是个省心的!”车鼻可汗得知目标提前逃走,并且留下了许多牛羊和辎重,笑着点头。
有将领主动请缨去追杀,被他笑着制止。有将领询问下一个目标在哪,他在羊皮舆图上随便扫了两眼,就将刀尖戳在了距离自己所在位置最近的一处同罗人的营地,"这里,告诉儿郎们加把劲儿,连夜扑过去。拿下同罗人的营地,粮食和牛羊归公,马匹和其他细软,给他们均分!"
“谢大汗!”前来请示的将领喜出望外,扯开嗓子高声谢恩,随即,将车鼻可汗的最新命令迅速传遍了全军。
因为背叛了大唐,朝廷已经不再给突厥别部拨付任何物资和军饷。而胆小的商人们,做生意时也尽量绕开金微山。失去了大唐朝廷的支持和丝绸之路带来的丰厚收益,突厥别部大多数人今年的日子明显过得不如以前。所以,此番出征,能趁机洗劫沿途大小部落,就成了很多狼骑的动力。而熟悉下属心思的车鼻可汗,则“贴心”地满足了狼骑们的诉求。
“谢大汗!”“谢大汗!”“大汗威武……”刹那间,谢恩声和称颂声,此起彼伏。得知又有新目标可抢的狼骑们,一个个擦拳磨掌,士气全都高涨到了极点。
“勇士们,你们手中的刀,就是长鞭。漠南漠北各部,就是牛羊。已经养了整整一年了,牛羊正肥。继续前进,去检验你们的收获!”车鼻可汗的胸口,也迅速被豪气充满,用横刀向远方指了指,高声动员。
“大汗谕示,你们手中的刀,就是长鞭,漠南漠北各部,就是牛羊……”几个大嗓门亲兵,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车鼻可汗的话一遍遍重复,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合理。
大军携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加速奔行,两日之后,将一个足足两万人的部落,屠成了白地。随即,又嚎叫着去寻找新的猎物。
冬天向来都不是战斗的季节,无论漠南还是漠北,各部落到了冬天,连外出放牧的时候都很少,更甭说四处迁移。
结果,一个接一个部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了灭顶之灾。数十万各部男女老幼,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相继倒在了突厥狼骑的屠刀之下。
能像铁勒别部吐屯拔系迷那样,赶在车鼻可汗杀过来之前,果断带领族人抛弃了营地和大量笨重物资逃走的部落首领,只是极个别情况。大多数部落的吐屯、可汗们,都以为自己既然已经主动向车鼻可汗送上了大量“孝敬”,就应该不会被狼骑视作猎杀目标。直到突厥狼骑杀进他们的营地,砍翻了他们的亲人,并且将刀砍向了他们的脖颈,他们才追悔莫及。
还有很多部落长老,春天时才私下里拿到车鼻可汗派人送来的贿赂,冬天时又连本带利被车鼻可汗收了回去,并且搭上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父汗,咱们这次收获的粮草、物资和牛羊,已经足够供应勇士们吃上两年了。”眼看着车鼻可汗带领狼骑走一路杀一路,越杀越顺手,甚至将两个已经明确站在了突厥这边的小部落也给屠成了白地,突厥泥步设阿史那羯盘陀忍不住低声提醒。
“比起咱们刚刚出发之时,眼下将士们的士气是高了还是低了?”车鼻可汗横了自家儿子一眼,撇着嘴回应。
“当然是高了好几倍。”羯盘陀脸色微红,如实回答。
因为陟苾和他接连吃败仗,突厥狼骑的士气一降再降。甚至在本次出征之时,很多狼骑都耷拉着脑袋。而现在,所有狼骑,全都精神焕发,两眼里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咱们这一路,每天行军多少里,你算过么?”车鼻可汗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继续循循善诱。
“每天?”羯盘陀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每天差不多七十里吧,连同拿下各部营地的时间也算上。如果扣除掉拿下各部营地的时间,差不多,差不多一百二十里!”
“每天一百二十里,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你去听听,有人喊累么?”车鼻可汗点了下头,继续抛出新的问题。
“没有!”羯盘陀迅速朝周围正在抢劫杀人的狼骑们看了一眼,回答得干脆利落。
“有人故意自伤避战,或者半途逃走没有?”新的问题再度被车鼻可汗抛出,让羯盘陀有些应接不暇,只能凭着直觉回答,“没有!”
“随军的各位长老,还有人提议,再度向大唐输诚么?”
答案当然还是“没有”。屠戮了这么多部落,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突厥别部哪里还有路可供回头?
但是,羯盘陀却仍旧未被说服,趁着车鼻可汗停止询问,小心翼翼地补充,“可,可斛萨部,斛萨部一直就站在咱们这边。还按照您的要求,改回了突厥制。”(注:斛萨部,也是铁勒的一个分支。)
“如果高侃明年春天带着唐军杀出受降城,斛萨部还会跟着咱们并肩而战么?”车鼻可汗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认真地反问。
答案比秃头上的虱子还要明显。羯盘陀以很小的声音回应了一句“不会”,低下头,心悦诚服。
“斛萨部距离回纥,不过三天的路程。我不敢保证,他们跟婆润那边有没有勾结,也不敢保证他们明年在唐军主力出塞之后,会不会从反咬咱们一口。所以,干脆现在就屠了它了事。”很满意自家儿子认真求知的态度,车鼻可汗拍了下羯盘陀的肩膀,高声指点,“咱们突厥,没有大唐那么富庶,也拿不出好处来分给漠南漠北各部。所以,就只能跟大唐比谁更凶残。让各部落知道,背叛了大唐啥后果都没有,得罪了咱们突厥,则一定会被灭族。各部可汗和吐屯,自然就不敢再脚踏两只船!”
“另外,你别忘了,咱们突厥才是草原的主人。”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郑重,“这里,是狼神几千年前就赐给咱们的。漠南漠北其他各部,全是咱们的奴仆。咱们不需要跟任何部落讲道理,也不需要给任何人公平,只需要他们的畏惧!”/apk/
“明白,多谢父汗指点。”羯盘陀再度躬身,感谢自家父亲的言传身教。
他穿得很厚,头顶上的阳光也很明亮,天空中晴朗无云,地面上也没有一丝风,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股寒气,从自家父亲拍打的肩膀处传进了身体,一路传遍了自己的血管,肌肉和骨髓,让自己全身上下仿佛都结满了看不见的冰,连心脏,都要被冻僵。
“咱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回纥汗庭。”就在羯盘陀感觉心脏停止跳动之前,车鼻可汗的声音,又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分明近在咫尺,却让他感觉非常遥远,“今晚修整之后,你先带八千狼骑扑过去,趁着回纥那边来不及防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父汗,您,您还让我领兵?”羯盘陀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仰起头,确认的话脱口而出。
突厥人不会同情弱者,上次惨败而归,就意味着,他已经跟陟苾一样,退出了下一任可汗之位的竞争。而沙钵罗,则理所当然的取代他,成为可汗之位的第一继承人。
羯盘陀本以为,自己很快就得将泥步设这个封号,也交出去。却没想到,父亲竟然打破了惯例,再一次让自己带领大军,担任起讨伐回纥的先锋!
“你上次准备不足,输给婆润和姓姜的,情有可原。这次,赢回来就是!”车鼻可汗笑着看了一眼羯盘陀,轻轻点头,“据沙钵罗派人送回来的加急密信,姓姜的去了契丹。趁着他不在,你击败婆润,拿下回纥汗庭,自己洗刷自己的耻辱。我带领大军,慢慢赶过去,等着在半路上收你的捷报!”
“父汗!”羯盘陀的心脏,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两眼之中,隐约也有了泪光。
毫无疑问,父亲从没想过,让沙钵罗取代自己。哪怕沙钵罗再聪明,再努力,打再多的胜仗也不行。
自己的继承人位置,稳如草原上的岩石。只要自己这次能够,将失去的威名打回来。
“沙钵罗很出色,和你一样出色,但是,他却学了太多唐人的东西。”知道羯盘陀心中除了感动之外,一定还藏着许多疑问,车鼻可汗笑了笑,主动解释,“我不在乎他有一半儿汉人的血脉,我却不能让他把汉人的那些东西,照搬到突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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