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让张孝武不由得脸颊抽筋,吸了几口气,才说:“顾二小姐,我觉得你生错世界了,你要是生在另一个世界,保不准是医学院高材生。”想到了医术,张孝武觉得有必要建立军医系统,军中多以外伤为主,骨伤、割伤、穿刺伤,而现代的医疗意识显然并不系统,大夫也以自己多年经验作为判断依据。如果有机会,他有意将现代的医疗体系搬到这里,为日后的军士医疗提供一切便利。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掌握资源,或者可以说是掌握更多的权力。
顾若兮追问:“医学院是何物?”
“一个医馆。”
张孝武道:“那一定很了不起吧,在哪个州郡,河间府?河东府?雍州,并州,或是珲州?”
天气闷热,也不知是被顾二小姐追问得头疼,还是热得头疼,张孝武摘了头盔,一部分头发散了下来。他揉了揉脑袋,怕她再回到屠呦呦的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二小姐,我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白沙遮面呢?是不是长得很丑害怕被人看到?”说完这话,他先是怔住了,忽然想到了九儿,想到了新婚之夜,然而让他有些悲哀的是,似乎九儿的容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也许有一天,九儿的容貌便再也记不得了,可那段仇恨却依旧刻在张孝武的心中,他叹了口气。
然而不经意的玩笑话,却让顾若兮炸了毛,哪有女孩喜欢听人说自己丑的!
在龙都城,顾家的女子可是受尽万千宠爱,龙都城早有一叶二顾三郡主的说法。所谓一黄,指的是工部侍郎叶丞之女叶玉莹,叶小姐诗书无双传为天下第一才女,更是笃山伯叶仁东的亲孙女,自然被奉为天下第一;二顾便是顾家的两位小姐,以美貌而名动京城;三郡主分别是南阳郡王之女施仲秋,平乐郡王之女聂雨婷,以及弥陀郡王之女艾迷尔,施郡主好行侠,聂郡主长于乐器,艾郡主善舞,这六名女子都是龙都最为传颂的女子。
被人说成丑,顾二小姐顿时生气了。
张孝武神游天外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个生气的二小姐,那顾若兮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更加生气了,故意咳了咳嗓子,然而身边的人依旧没有理会他,气得她懊恼道:“哪个人胡乱编排?我才不丑呢,我们姐妹都是一顶一的仙女,哼!”
“对,你说的都对。”张孝武随后答道。
“什么叫做我说得都对,我又不是在自夸!”顾若兮一气之下,拉住了他的马缰,张孝武这才反应过来赔笑致歉,却见顾若兮竟然摘下了白纱。
白亮的阳光照在她玲珑如玉的脸颊上,彷如一只精灵栩栩走来。
一些无事偷着打量他们的军佐们此时眼睛也直了,甚至胡立一个不小心跌落马下,居然没有人嘲笑他,所有人都顾不得胡立的死活,傻呆呆地望着那误入凡间的小仙女。胡立差点被后面的马匹给踩死,跳起来奔跑着追上马,怒道:“吁!吁!你这老马,也不老实!”
难以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如仙如妖一般的少女,以往觉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等词语形容女孩不过是夸张,而今却觉得这些语言远远不足以形容顾二小姐的美丽。
张孝武目瞪口呆,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在现实中遇到最美的少女,也是最美丽的年华,他有些理解为何周幽王宁可烽火戏诸侯也要惹褒姒一笑,原来这世界真有倾国倾城的美女。但他被二小姐那双愠怒之中带着灵动的双眸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忙转头目视前方,道:“二小姐快带上面纱吧。”
“为何?”
“祸国殃民呢。”
“你……坏蛋!”顾若兮哪里懂得张孝武的夸奖话,以为他厌恶自己,心中一酸居然哭了出来,策马回到顾家车队去了。
周遭的军士们纷纷一脸幽怨地看着他,目光中露出森森“以下犯上”的气息。
张孝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望了一下胡三万,胡三万哭丧着脸说:“校佐,人家二小姐好好地与你说话,你倒好,干嘛骂人家祸国殃民?长得好看又不是人家的错。”
“我没骂他,我这不是夸她吗?”张孝武解释道。
胡立追上来笑道:“大人,难道你们雍州这样夸人啊?”
萧开在远处喊道:“胡立你他娘的别乱说,我们雍州不乱夸人,分明是大人自己不会用词,才把人家二小姐给骂哭了。”
“我骂人?”张孝武哭笑不得。
兀松笑道:“祸国殃民啊,难道你没骂人吗?这和骂没了丈夫的女子偷人有何区别?”
“我勒个去!误会大了!”张孝武哑口无言,拍着脑袋后悔万分,也意识到这个世界中的“祸国殃民”可不是自己那个世界的褒义词。若是自己的世界,你说一个女孩长得祸国殃民,女孩顿时心花怒放,还认为你会说话会夸奖人,没准还会发生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可在这个世界,祸国殃民就真的是一句贬义词,而且还是一句骂人的话。他着急得狠狠地挠头,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着手下弟兄们。
胡三万忙道:“大人,我没骂过贵女子,没有这个经验。”
萧开憋着笑说:“所以人家是大人,你就是个破都尉,还是代的。”
胡三万怒道:“我已经转正了!”
“你们吵什么吵,现在是替大人出主意的时候!”胡立在一旁起哄道:“大人,你得去道歉啊,二小姐昨晚帮了咱们不少忙,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都不怕血秽,替你持剪缝纫,你还怕抹不开情面,去跟人道歉?”
兀松卷起了书,拍了下手,用特有的书生意气慢条斯理地说:“子曰,跟女子道歉,不算道歉。”
张孝武道:“哪个子曰的?瞎曰什么曰。”
兀松瞪眼叫道:“是我家老爷子曰的,我阿爷就常与我阿娘道歉,于是教导与我。你知道我一妻三妾是如何平衡她们的?那便是制衡之道和妥协之法,你若是只会强硬,虽然女子们都怕你,可却留了许多后患。”
“什么后患?”赵锁忙问道。
兀松道:“就拿我三叔父为例,他作为盐商,也作为掌握家族武装的人,自然是威慑力十足,他娶了七个妻妾,这七人都畏惧于他。”
赵锁道:“畏惧于他还不好?”
兀松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们知道,其实他那些妻妾都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都养着小性。他不过是拿女子当做泄欲工具和生育工具罢了,可那些女子又何尝不是?若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妻妾,又岂能不懂妥协与制衡。”
赵锁畅谈道:“受教了,受教了!日后我娶几个老婆,定要向你取教御妻之道。”
“哪里哪里,相互讨教罢了。”兀松骄傲不已,又大笑道:“我娘不准我阿爷纳妾,却给我纳了许多妻妾,这才是——亲娘。”
张孝武咳了咳,想了想道:“你们说的极是,我不道歉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这跟御妻之道没有半毛钱关系,纯是我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没有肚量罢了。”
“就是嘛。”几个将下起哄道。
张孝武赶了几步来到顾家车队旁,陈伯清策马上前询问,张孝武说自己刚才言语间得罪了二小姐,特地前来道歉。两人还没说完,那顾家车队中奔出一匹火红色马驹,马驹上坐着一个身穿赤色盔甲头戴青面獠牙鬼怪面具的小将,手持一杆银枪,指着张孝武道:“呔那莽夫!你刚才如何欺负了我妹妹?”
听声音便知道此人是施郡主,只是这一身打扮仿佛唱戏的,大热天戴着面具,也不怕被闷死在里面。
张孝武看了看陈伯清,问:“你不怕施郡主中暑吗?”
“中暑?”
“便是热症。”
陈伯清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没事,郡主从小身子骨好,京城里四处打抱不平,也不见她热症了。”
施郡主愠怒:“张孝武,你是不是以为我妹妹好欺负?”
张孝武忙作揖致歉:“郡主误会,请恕在下才疏学浅不会用词,本想夸奖二小姐心肠好貌若天仙的,但自己乱用成语才惹恼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原谅在下,若有机会某必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圣汉好青年。”
“噗嗤……”车厢里生着闷气的二小姐顾若兮被他一句话给逗乐了,正要出去训他几句,却被大姐一把按住。顾若兮可怜兮兮地看着姐姐,顾清兮低声劝说:“小妹,你毕竟是个女子,男女授受不清懂不懂?以后不要去张校佐身边了,他毕竟是个男人,你又是一个未嫁的女子。”
“姐姐……”
“你是顾家的人,他只是一个从军莽汉,永无交集。”
“姐姐,你说什么啊……”顾若兮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副被说中了心思的慌乱模样。
顾清兮似乎明白一切地拍着妹妹的手背,柔声劝说:“小妹,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我们顾家沾上关系的,你若是贸然学那古书上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只怕是会害死了别人。你我身在旋涡,已然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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