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的质问让大德帝倍感难堪,尤其是在如此之多的人面前,更是让他这个做皇帝的下不来台。大德帝知道什么时候该软弱什么时候该强硬,私下里可以对母后示弱一些,可是公然时必须强硬,以彰显皇帝的威严。
大德帝知道张太后就不是一个讲理的人,自己的这个母亲虽然出身名门,可自幼被外公百般骄纵,又被几个国舅万般呵护,从小便是天之娇女,因此反倒养成了霸道蛮不讲理的性格。而母后入宫之后,便以气势碾压所有先皇嫔妃,等皇后病逝,母后更是以贵妃身份统领六宫。至于后宫嫔妃不得随意出宫的规定,母后也是违反了几次,但哪有人敢于苛责太后,更是无人提醒。
几日前,因为思念儿子,张太后擅自出宫来到楚王府,与楚王母子谈笑共度一日,回来之后便向大德帝求情。但大德帝并未松口,对于这个惹是生非的七弟,他也非常头疼,而对于年纪轻轻就野心勃勃的九弟,更是心中愤恨。
大德帝顺势起身,压抑着心中的愠怒道:“母后,时值正午,该是晌食时间,不如入殿小食如何?”
张太后并未起身,依旧咄咄逼人道:“皇帝,你这么做,可是在意哀家这个母亲了吗?”
大德帝道:“母后,正因为在意您,儿子才让你小食,别饿坏了您的身子。”
张太后怒道:“你在意我,就不会赶走你九弟。”
大德帝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九弟心里想什么,母后不是不知道,朝中大事,母后还是不要插手。须知后宫干政乃我朝大忌,母后万勿忘记孝帝后宫案。”
圣孝帝是大德帝的爷爷的爷爷的父亲,曾曾曾曾祖父,圣孝帝在位十六年,期间除了一个宫廷案,便是后宫干政,圣孝帝的母亲插手朝堂。于是圣孝帝下罪己诏禁食三日以示惩罚,孝帝的母亲得闻之后痛苦万分,母子二人终究和好。
大德帝如此说来,张太后又怎么听不出来其中涵义,顿时更加恼怒道:“皇帝是在教训我了?”
大德帝道:“儿子不敢,母后,还是小食吧。”言罢,他亲自上前准备搀扶太后下凤辇,然而张太后的老嬷嬷拦在了大德帝面前,这老嬷嬷从张太后五岁的时候时候便带着她护着她,可谓资历深厚,便是在宫中,也没有一个人敢于违抗老嬷嬷的话。张太后与老嬷嬷感情笃厚,而张太后在后宫之中能够震慑众妃,老嬷嬷从中出力不少。尤其是太乾帝自九皇子之后,便只有一个早逝的十皇子,其他皇子无一例外不是夭折便是流产,更是因为老嬷嬷手段毒辣。
后宫人见了老嬷嬷,比见了张太后还害怕,老嬷嬷也是看着大德帝长大的,对他的脾性非常了解,然而此时此刻她必须以长辈的身份教诲大德帝,道:“陛下,您小时候不是学过,兄弟睨于墙的道理吗?亲兄弟哪有那么大的怨气,您也知道晋王他年幼,本来太后就不建议他建府,说是留在皇子府里多学习学习。他做弟弟的不懂,您做哥哥的就好好教他嘛,何苦让太后为难。您不知道,刚刚得了消息,太后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上次她哭的时候,还是楚王被贬去看守帝陵。”
大德帝问道:“嬷嬷是在教我做人吗?”
老嬷嬷忙道:“老身不敢,老身是陛下的家奴,岂敢教育陛下,只是老身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陛下是一个开明的皇帝,绝不会因为一两句不中定的奉劝,就惩罚老身的。”老嬷嬷自持在宫内德高望重,此时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但她的确有这个资本,即便是张太后也要多听老嬷嬷的。老嬷嬷与张太后的感情像是母女和姐妹一般,尤其是当张太后入宫之后,是老嬷嬷全力保护,又充当马前卒左冲右杀,立下汗马功劳,光是死在她手里的皇子就不少于三个。
若是往日,大德帝肯定顺从母亲的意思,不与老嬷嬷计较什么了,可今日非同往日,对晋王的处罚关系到自己的皇位关系到皇权的稳固,关系到皇子的未来,所以他不但要以雷霆万钧的速度处理,还要不留麻烦。而老嬷嬷的态度,显然是张太后的意见,否则一个嬷嬷又岂敢坏了规矩,阻止皇上前行。
大德帝喝令道:“站到一旁去!”
老嬷嬷淡淡一笑后退一旁,显然并没有把皇帝放在眼中,张太后却故意唱反调道:“嬷嬷,回来!”老嬷嬷便重新站了回来,拦在大德帝面前。
大德帝不悦,道:“儿子本打算晚上时候请安,但既然母后来此,儿子便直接与母后讲了。”
“你是想晚上的时候告诉我,你把晋王送出龙都吗?”
“非也。”大德帝道,“母后,江南战事危咦,儿需要与兵部协商粮草调派的问题。另外,今年从皇宫内库之中拨出五十万两银子用于前方战事,所以宫内必须节衣缩食,朕将裁撤一半宫女还乡回家,此事交给苟德禄来办。苟德禄。”
“陛下,咱家在。”
“将一些年老无能的人送回家吧,同时也将一些适婚的宫女早早送出去宫外,免得耽误了人家。”大德帝看了看张太后前呼后拥一百多个宫女太监,叹了口气说:“母后,此后宫内一切以节俭为主,我将带头做起,还望母后支持儿子。”
老嬷嬷倚老卖老道:“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老奴还是要说,宫内本来就缺少嫔妃,根本用不着节衣缩食,而且太后尊贵,岂能减少用度?苟德禄,你说是不是?”苟德禄无奈地看着大德帝,老嬷嬷厉声问道:“我问你话呢,回话。”
苟德禄虽然在别人面前威风凛凛,可是面对老嬷嬷便像是老鼠见到猫,吓得不敢抬头,大德帝见了,顿时觉得此人不堪大用。
大德帝看了一圈,只看到一个眼神闪烁的小太监饶有兴趣地看着老嬷嬷,便来了兴趣,招手道:“你,过来。”
那小太监走了过来,正是来喜,大德帝也认出了他,道:“来喜,你觉得宫内减少一半用度可行否?”
来喜胆子不小,立即说:“回陛下的话,宫内用度小奴不敢说,但小奴知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可若是天下没了,别人都能掉头跪在别人面前当奴才侍奉新主子,唯独陛下不能。”
大德帝眼睛一亮,这是个聪明伶俐的家伙,心喜不已,转身看了看老嬷嬷,冷冷地说:“嬷嬷,你今年应该是五十六岁了吧,也该告老还乡了,这么多年照顾我的母后,的确辛苦。就这样吧,准你告老还乡,今日离宫,明日离京,永不还京,下去吧。”
老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然后立即跪在地上哭道:“皇上,皇上,老身知道错了,老身知错了。”
张太后此时厉声尖叫道:“皇帝,你在说什么?”
大德帝道:“母后,我在关心一个年老糊涂的宫女。”
“我身边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张太后大怒。
大德帝摇头,态度冷淡地说道:
张太后听到此,终于明白了,皇帝这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他非但要减撤自己的心腹之人,还要减撤自己的生活用度,简直不像话!张太后又岂能受儿子此等的气,她从凤辇上走了下来,说道:“皇帝,你这是要逼死母后吗?”她搀扶起来老嬷嬷,说道:“站起来,我让你跪了吗?”
老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老奴,但老身也不能留在这宫内的,便是一些腌臜的小阉人也能在皇帝面前编排老身了。太后,似这等小阉人,留之不得啊,留之不得啊。他哪日在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挑拨你们母女二人关系,导致后宫大乱,太后何以见先帝啊?”
张太后问道:“嬷嬷,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小太监。”
老嬷嬷指着来喜,厉声道:“将这小人拖出去,蒸刑。”
来喜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这老女人要把自己活活蒸死,简直禽兽不如,他无助地看着皇帝,皇帝正在愤恨地等着老嬷嬷,但老嬷嬷洋洋得意,似乎在示威一般。
“蠢货!”大德帝心里暗暗忖道,“看来留你不得了。”他转头看了看张孝武,张孝武会意。
此时老嬷嬷指着来喜,吩咐左右道:“太后娘娘吩咐了,你们还在愣着什么,将这小阉人驾走!”
几个西宫太监立即冲了上来,眼看着便要抓走来喜,来喜也吓得不知所措了,瘫倒在地,没有了刚刚的镇定。
张孝武此时冲上前去,一脚将一个太监踹倒,又一脚将另一个太监踹得倒退两三步,剩下的两个太监见状不知所措,张孝武上前拎着他们的衣领,随后将他们举了起来,奋力一掷,便将他们扔得两丈开外,砸在石地上哀嚎不已。
老嬷嬷高呼道:“护驾!护驾!”便拦在张太后面前,指着张孝武道:“御林军,速来将这行刺太后之人拿下,拿下!”
张孝武没有废话,冲上去揪住老嬷嬷的衣领将她提了过来,随后奋力向地上一摔,老嬷嬷惨叫一声,爬了起来。
张孝武拔出天子剑,只见白光一闪而过,老嬷嬷的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她的脑袋就像一个球一样滚在一旁,身子还僵硬地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倒在地上血染养心殿外。
宫女太监们吓得准备四散而逃,连抬轿子的太监都手脚发软,他们哪见过这样的直接杀人,还将脑袋砍飞出去。虽然宫内争斗少不得死人,但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杀人,尚属第一次。
张孝武一声大喝:“所有人原地站好了,再有乱动者杀无赦,斩立决!”宫女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乱动,今儿终于见到什么叫做狠人了,这鬼将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连张太后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张孝武自然不能去恐吓张太后,吩咐道:“你们三个小太监,将这冒犯皇上的狗东西尸体处理掉,免得吓得陛下和太后。”三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上前来,两个托尸首,一个忍住呕吐拎着老嬷嬷的脑袋,看了一眼皇帝和太后,转身跑了。
杀了老嬷嬷之后,张孝武揖礼道:“御前带刀侍卫张孝武,见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言罢,果断退回到皇帝身后。
张太后此时完全傻眼了,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今日的遭遇,更没有想过会看到死人,而且死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老嬷嬷,一时之间她的精神恍惚,宫女们忙将她搀扶回凤辇上去。
大德帝眯着眼睛,心中说不出来的爽快,这老嬷嬷就像是压在他心中的石头一样,说道:“太后受惊过度,需要回西宫休息,送她回去吧。等朕处理好国事之后,在去探望母后。”
苟德禄立即喊道:“请太后回西宫修养!”
众太监顿时抬着太后的凤辇走了,走时脚步比来时快的许多,简直可以说脚下生风,片刻不想停留。大家猜测,日后这西宫待遇肯定会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宫女和太监们。
大德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忍痛下达的命令会引起母子不和,将来少不得被人拿来说事,可自己想要掌权,就一定做出这种残忍决定。他的凶狠,是因为九弟已经对皇权产生了兴趣,而他绝不可能留着一个想夺走自己皇位的人。张太后的包庇和纵容,才是最终导致这场母子失和的原因。
“苟德禄,过来。”大德帝道。
“是。”
苟德禄附耳过去,大德帝小声吩咐,苟德禄先是一惊,随后眼中精芒一闪,点头退下。大德帝随后返回养心殿,张孝武等人也跟了进去,大德帝又道:“传金衣卫统帅入宫。”
“是。”苟德禄满脸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老嬷嬷死后,宫内再也没有人能够给自己脸色了,自己将来担任总管太监的路,更加平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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