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飞看着眼前与刚才判若两人的章云娘,略感欣慰,就起身立好一一答道:“我叫萧梦飞,今年二十有三,真定府人,父母都已过世,家中….家中世代为官!”
章云娘一面听,一面打量着萧梦飞。
萧梦飞含糊隐去黑虎寨一节,又接着说道:“筠儿她现在身怀有孕,即将临盆,产期就在这个月底,我还没有跟筠儿说,已经接您过来的事情!”
“一来,您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二来,筠儿即将临盆,你们母女相见,必定情绪激动,与她身体无益,只能委屈您暂时在此处歇息一段时间,等筠儿平安生产,再让你们母女二人见面!”
章云娘点点头:“很是,筠儿身体要紧!”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章云娘犹豫的问道。
萧梦飞明白章云娘的顾虑,就说道:“筠儿给我看了你离开京都时留给她的信,她以为你跟着林昆夫妇去了珠城,我陪着她去珠城沐阳县找你们,没有找到,只得按照你们的行程,派人沿着京都、两浙路之间找寻!”
章云娘点点头,原来那些人是萧梦飞派来的。
没有丝毫怀疑,章云娘沉浸在即将见到女儿的欣喜中:“筠儿,她不是在京都梁家吗,怎么千里迢迢嫁给了你?”
“是梁家保的媒吗?”
章云娘刚刚还一脸的担惊受怕,满腹惊惧,得知女儿的消息后,整个人都缓了过来。
萧梦飞只说道:“我赶
赴杭城的路上,结识了梁胤!”
章云娘点点头,只以为是梁胤的同僚,就说道:“既然是梁胤认识的,那就没什么了!”
萧梦飞一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筠儿的身子怎么样?怀相如何?稳婆可请好了?”章云娘忽然问道。
萧梦飞点点头,说道:“府里的稳婆早就备着了,这几个月说是筠儿的身子还不错,怀相还好!”
章云娘又连连追问着道:“胃口呢?吃食呢?她吃的可还满意?”
萧梦飞就说道:“我请了一个南边来的厨娘,专门给她做淮扬菜!”
章云娘站起身,挽了挽衣袖:“还是我来吧,我的女儿,我知道她爱吃什么!厨房在哪,领我过去,我做好了,你叫人端上去!”
萧梦飞站起身劝道:“岳母大人,这是不是不合适?您远道而来,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给自己的女儿做口吃的,有什么?”章云娘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好吧!”萧梦飞见章云娘坚持,只得答应。
章云娘又交代道:“你只管叫人端上去,只说是那南边来的厨娘做的就行了!”
萧梦飞抬手请章云娘坐下来,道:“这事不急!且放一放!”
章云娘疑惑的看着萧梦飞,问道:“是有什么事情?”
萧梦飞沉吟片刻,看着章云娘说道:“你们母女分离了好几年,一见面,肯定要叙一叙离别之情,讲一讲各自遇到的
事情……”
章云娘看着萧梦飞不明所以,没听懂萧梦飞话语中的含义。
萧梦飞停顿了片刻,看着章云娘说道:“还请岳母大人答应,在跟筠儿见面时,隐去您在黑虎寨的事情!”
章云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脸白的毫无血色。
萧梦飞神色自若,心里知道不该戳人痛处,只是为了陈幼筠,只能自私一些,提前将话讲明白:“贸然揭您伤疤,是小婿的不是,但筠儿生产前后,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若是知道了您的遭遇,难免伤心自苦,万一郁结于心,岂不是落下病根!”
“若有冒犯之处,请岳母大人体谅一二!”
说着,萧梦飞站起身来,一揖到地。
章云娘急忙站起身,连连摆手,慌张的说道:“不不不,你是个好的,你提醒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说着,章云娘扶着桌子,滑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连萧梦飞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章云娘呆呆的坐着,手紧紧的捏着椅子扶手,竭力不叫浑身瘫软的自己滑落到地上去。
成串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将章云娘胸前的衣襟打湿了大片,章云娘神情悲苦,泪眼朦胧中仿佛自己又置身到了那黑虎寨中……
北齐人南下攻打京都,林昆和姣娘带着自己匆匆出城,匆忙中只来得及给女儿陈幼筠留一封信,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章云娘原本打算回杭城去,谁知走出京都七百余里,他们居然遇
到一群因战乱逃出来的流民。
那些流民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个个都眼冒绿光,饿的皮包骨头,手上拄着棍子,裸露在外的手脚满是冻疮,女人们怀中抱着的孩子都面如菜色。
一个女人怀抱着孩子,摇摇晃晃的朝林昆他们的车前走来,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哀求着道:“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
“孩子……孩子都要饿死了!”
“求大爷、大奶奶、大娘子,可怜可怜孩子吧!”
“没有吃的,孩子就要饿死了,孩子已然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林昆大声驱赶着那女人:“走开!”
那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仍旧纠缠不休,手径直朝前伸着,伸到姣娘和章云娘的面前。
姣娘紧紧的闭上眼睛,不闻不看,脸色苍白,眉头紧锁。
章云娘看了一眼那女人,身上衣襟半敞,怀中的孩子紧紧的叼住母亲干瘪的乳房,死命的吸吮着,却什么都没有,那孩子松开乳头,嚎哭几声,又一口叼住。
章云娘到底心有不忍,将自己包袱里面的干粮掏了一个出来,要递给那个女人。
林昆大声喝止住章云娘:“云娘!不能给!”
并拿起鞭子驱赶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滚开!”
那女人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不顾林昆劈头盖脸抽过来的鞭子,一把夺过章云娘手上的包袱和干粮,转身就跑。
章云娘张大了嘴巴,脸唰的白了,看着那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
拎着包袱跑远了。
忽然,躺在路边的流民群里动了,有男人窜起来,一把夺过那女人手上的包袱,后面跟上了几人追了上去,那女人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叫骂着,声音震天响。
另有一群流民,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林昆的车,朝这边走来。
林昆头也没回,大声吼道:“扶好了!”
姣娘一个激灵,紧紧的抓住车边,章云娘看着眼前不怀好意的流民们,浑身颤抖着。
林昆一手紧紧的抓住缰绳,一手挥着鞭子,使劲的抽打着驴子,想要加速冲过去。
谁知驴子本就慢吞吞的,关键时刻吃了痛,“昂——”的一声大叫着,小跑起来,却仍然被那群看着干瘦却如同蚂蚱一般蹦的高高的流民,给团团围住了。
那群流民七手八脚的朝车上攀爬着,有人去拽停驴子,有人伸手去拽姣娘怀中的包袱,有人翻着车上的物件,有人一把拽住章云娘的胳膊,桀桀怪笑着……
姣娘和章云娘吓的失声尖叫,姣娘紧紧的抓住包袱,不叫人夺走,又大喊:“林昆——”
林昆唰的抽出一根棍子来,朝爬上车的流民抡去,闷哼声伴着血液飞溅,一连将三四个流民打晕,这才将流民都驱赶下车。
林昆使劲的抽打着驴子,驴子突然快跑起来,章云娘手没扶稳,猛的朝后仰去,一个倒栽葱,从驴车上跌了下来。
待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驴车已经跑远了
,头晕脑涨的章云娘顾不上伤心,看见刚刚被林昆打散的流民,又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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