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话音未落,抢先跪下的居然是丞相赵周。
此刻赵周已是面色煞白,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打颤,整个人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滞下来。
完了,这回死定了!
太子是懂得怎么拱火的!
他虽然有反对盐铁官营之心,否则便不会携带那些太学儒生和贤良文学的弹劾奏疏,在早朝上公然弹劾孔仅、东郭咸阳和桑弘羊三人。
但也就仅仅只是弹劾这三个人而已了。
就算给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公然将矛头指向刘彻,指向刘彻主导的盐铁官营,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也正是因此。
刚才刘彻命孔仅等三人自察之后,他明知道这事避重就轻的“罚酒三杯”,这次弹劾根本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但是现在。
刘据只用了两句话便公然将这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给摆到了明面上。
而且言辞之激烈,用语之诛心,简直就是专照着刘彻的逆鳞去刺激,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件事已经绝对不可能善了!
那么谁会首当其冲,承担天子的怒火呢?
刘据自然不必多说,但他与他们这些臣子可不一样,人家是太子,是天子的亲儿子。
此前人家又不是没公然忤逆过天子。
上次朝议的时候,人家还公然自称是那些反对封禅大典的儒生的同党,与那些儒生一同提出反对意见,天子最后不是也没拿人家怎么着么?
而刘据之后又是谁呢?
不就是自己这个代表太学儒生和贤良文学弹劾大司农的丞相么?
今日上朝之前赵周便已经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界限,这次弹劾只是点到为止,重点突出一个水滴石穿,不论刘彻理或不理就不再提了,都绝不会往大了说。
如此他在那些太学儒生和贤良文学的心中和口中,可以留下一个敢与匡正时弊,为民请命的好名声。
而在刘彻这里,他也算是尽忠职守,又懂得见好就收。
还不至于受到厌恶,引来祸端。
可经过刘据这么一拱火,他瞬间就成了起了个坏头的罪魁祸首!
刘彻可能不会真对刘据这个亲儿子怎么样,但心中没发泄出来的怒火一定会全部撒在他这个罪魁祸首身上,甚至可能连在弹劾奏疏上署名的那些太学儒生和贤良文学也要受到牵连。
他还有活路么?
根本就活不了一点!
“噗通!”
“噗通!”
“噗通!”
孔仅、东郭咸阳和桑弘羊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一起跪倒在地。
刘据说出这种话来,他们三人能好过么?
也好过不了一点!
毕竟他们三人都很清楚,刘彻最开始定下盐铁官营政策的时候,愿景根本不是这样的!
刘彻并不是打算与民争利,而是要与商争利。
在那之前,大汉朝廷一直都将冶铁、采矿、煮盐等山泽之源下放给私人经营,已经形成了“富商大贾,冶铸鬻盐,财或累万金”的局面。
而当时因刘彻多次大规模地征讨匈奴,军费开支浩繁,加上天灾接连不断,以致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于是不得不多次下诏希望这些凭借国家资源家缠万贯的富商大贾借贷一部分出来,以解国家之困。
是的。
最开始刘彻的想法是向这些富商大贾发行“国债”,向他们借一些钱渡过难关。
可惜这些富商大贾竟不识抬举,一个个变成了铁公鸡,争相隐匿财产哭穷,简直是一毛不拔。
这才彻底惹恼了刘彻。
毕竟冶铁、采矿、煮盐等山泽之源甚至都不能算是国家资产,而是皇家资产,是归少府而非大司农的产业。
这些富商大贾能够过好日子,依靠的就是皇室的恩泽,竟敢不帮助他解燃眉之急。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盐铁官营,算缗告缗,迁各地豪强于茂陵……等诸多针对这些商贾的一系列政策。
既搞钱,也搞人!
然而这原本只是针对商人的盐铁官营到了他们三人手中,推行多年非但没有将剥夺商人的利益,反倒成了与民争利的苛政。
他们自然是难辞其咎……
尤其是刘据现在这么一拱火,而且拱了这么一堆大火。
只怕赵周和那些太学儒生、贤良文学是不够灭火的,他们三人也必定要受到迁怒,搞不好便是一样的下场。
这教他们如何好过一点?
“……”
卫青闻言亦是面色微变,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就知道会是这样!
陛下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你招他干嘛啊,难不成你还指望他那张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不成?
不过卫青更清楚的是,现在他最好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要做。
否则反倒会加重刘据的罪责,加深刘彻的怒意,对谁都没有好处。
“……”
苏文等一众内侍和期门武士倒也没有跟随一起跪下,只是默默低着头,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这次与之前的情况都有不同。
现在跪下反倒极有可能被刘彻解读出截然不同的意思,使得怒火外溢到他们身上来,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假装不在。
“……”
而其他人的官员亦是类似的心思,全都将头垂的更低,假装自己不在,以此来表示自己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任何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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