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话奴婢实在不敢转达……”
听了刘据的话,宫人却是越发迷惑,她完全想不明白刘据为何如此坚持,又究竟在自信个什么劲。
难道刘据听不出来么?
这次她是代表卫子夫来通知这个决定的,而并非是在与他商议。
至于刘据究竟有什么想法,根本就不重要,而她也不需要为他转达任何消息,只要知会到了便算完成了使命……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椒房殿吧。”
刘据也看出这个宫人指望不上,略微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亲自面对卫子夫的拂子。
现在义妁已经落入了卫子夫手中,就算宫人如实转述了他的话,也未必能够令卫子夫改变想法。
毕竟作为一个穿越者,刘据能够理解解剖学的意义。
但卫子夫这个大汉土著,理解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这件事无异于要推翻她自出生之日起就深入骨髓的某些思想与认知,必须得下猛药。
别等卫子夫已经依照自己的想法,强行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顶替义妁的死囚都已经公开处完了刑,那世上可就真的再无义妁了。
到时候他要再强行推翻此事,让义妁“复活”过来,那可就不仅仅是打了卫子夫的脸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是直接令卫子夫陷入了徇私枉法的境地……
这样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亦是刘据不愿看到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卫子夫也是他的母后,几乎将所有的精力与爱意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他又怎能毁了卫子夫的贤后之名?
……
一个时辰后。
椒房殿。
“母后,义妁可曾与你说明她窃取这些尸首,分解尸首的目的?”
“说了,如何?”
卫子夫低垂着目光,看都不看刘据一眼,说话也完全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语气。
她心中还在生刘据的气。
这个逆子简直气死个人,此前忤逆他父皇就算了,如今连她这个母后都干不放在眼中,公然抗旨不尊,究竟还能不能要了?
也怪自己上了年纪,肚子不够争气……
陛下那张弓都在椒房殿的门上挂了半年,她这肚子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要是她能再生出个皇子来,看这逆子还敢不敢似现在这般猖狂?
“不知母后听过之后作何感想?”
刘据也不在乎卫子夫对自己的态度,接着又问。
“义妁虽然做了糊涂事,但也算是情有可原,正因如此,吾才没有将她交给京兆尹。”
卫子夫极少在刘据面前自称为“吾”,这一次却端起了架子,冷声道,
“倒是你,还没成婚翅膀就已硬如磐石,连吾的懿旨都敢公然违抗,你可真是天下少见的好儿子,吾这心里倍感欣慰,正在想该奖赏于你呢。”
“……”
见卫子夫也摇身一变成了老阴阳师,刘据果断没有接茬,继续道,
“母后,儿臣以为,义妁所行之事并非什么糊涂事,解剖是方技发展的必然趋势。”
“方技针对的本就是人体,作为医者,只有通过解剖对人体构造拥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够精准判断病灶,从而对症下药,必要时甚至还需对症开刀切除病灶,如此方可救治更多的病患,乃是造福万民的大功德。”
“儿臣庇护义妁,也是希望借此机会推广此道,推进方技发展进步。”
“而且义妁解剖所用的尸首,皆为无人认领的死囚,这些死囚生前危害大汉,死后用于解剖推进方技进步,也算是一种赎罪。”
“母后是心系万民的贤后,想必应该能够理解儿臣的用心吧?”
卫子夫听罢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姿态,淡淡的道:
“吾不理解。”
“吾只知《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毁身体,便是不孝,毁坏他人尸首,便是有悖人伦。”
“非但吾不能理解,大汉的千万臣民也不能理解。”
“你能够理解,还要推行此道,那是因为你身为人子,却敢公然违抗吾的旨意,你自己就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而吾身为皇后,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管不好,如何敢自诩母仪天下?”
得,两句话就又重新扯回了抗旨不尊的事情。
由此可见卫子夫对这件事有着多么深的怨念,看来这件事绝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刘据心中郁闷,还想说什么,却听卫子夫紧接着又道:
“再者说来,你口口声声说义妁所行知之事,乃是大势所趋。”
“那也不过是伱以为罢了,如何能够确定,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吾还以为解剖非但不能推进方技发展进步,反倒会令大汉礼乐崩坏人伦尽丧,久而久之必定动摇国祚呢。”
“若只是为了你以为的事,便要吾赌上你的名望与前程,赌上卫氏好不容易得来的声望与地位,吾做不到,你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这逆子可以不孝,吾却不能不顾你的死活,吾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苍天,你为何如此待吾……”
说着话的同时,卫子夫还拿出一块方巾,捏住一角轻轻沾了沾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水,尽显心碎之态。
“母后……”
刘据无语之际,真想告诉卫子夫自己是个穿越者,所以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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