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轨一旁看着、听着,没有插嘴,实则也没有什么好插的。
自汉以来,每个世家门阀都在蓄养门客、都在操练死士般的部曲。随着时局不断恶化,每个世家门阀的门客死士立时蜕变成为械备精良的私军,其战斗力一天比一天强,而并北王氏、并南的裴氏都摆出了时刻作战的架势。
当然了,各大世家门阀未必是要谋反,而这些传承久远的世家门阀政治嗅觉敏锐、目光长远,他们对腐朽的大魏王朝已然完全失去了信心,故而都想在暴风雨来临前积攒自保之能。而他们所做一切,似乎又在挖掘大魏王朝的根基,加速了它的衰败。
卫铉头脑清醒、目的明确,他在军中所做一切看似加强战斗力,实则是在一步步夺取五名都伯的权力、消除他们的影响力,以默默无声的方式夺取军权。
家道刚有一丝起色,立刻收养毫不起眼的孩童,教习文武艺,其行为;与培植私家人才的世家门阀没有丝毫区别。然而有此意识的韩轨非但没有反感、非但没有疏远,反而隐隐感到兴奋。
毕竟,他是相当看好卫铉的人,倘若卫铉没有逆流而上的雄心,他反要失望的敬而远之。
待到卫铉和厍狄干谈妥,从旁说道:“厍狄县令,卫幢主心善,然幢主此时帮不了太多人,您务必从优挑选。”
“卫幢主解了本县部分负担,我怎能不仗义?”厍狄干有心“注资”,当然要把最健康最好的孩童送给卫铉;不仅如此,他还要遵照律令,给予百名孩童应得之粮食和物资呢。
。。。。。。
悬瓮山山腹巨石如瓮形,又因《山海经》记载的“悬瓮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其兽多闾麋,晋水出焉。”,故名为悬瓮山。
相传武周王之子、周成王姬诵将胞弟姬叔虞分封于此,国号为唐,姬叔虞子姬燮继位后,因迁居到晋水之旁,故将国号改称“晋”。而姬叔虞是三晋文化创始人,后人索性在号称是晋水之源的悬瓮山建祠祭祀,初名“叔虞祠”,后称晋祠。
作为三晋文化的精神象征,历朝历代多有和修缮和扩建晋祠,及至当下,晋祠已是晋阳名胜古迹,祠中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雄伟壮观、气势恢宏。
就在卫铉等人叙话之时,近千名名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赶到晋祠,将正门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一头憨憨的尔朱英娥霸占了正前方,她还是身穿行动便利的男装,袍子是黑色的箭袖武士劲装,腰间那条嵌有明珠的巴掌宽的锦带将纤细腰肢束紧,使她平平无奇的修长身子像是竹子一般。
一双浓浓剑眉之下的丹凤美眸闪闪发亮,左眼角隐现一颗可爱顽皮泪痣,而那张木炭般的瓜子脸却是美若天仙、极具别样美态,只是眉眼间满是慑人的威严。
左、右、后是三十个高大魁梧、膀大腰圆的女兵,这些女兵腰佩战刀、手拿连弩,凶神恶煞的瞪着左近,使得她们四周空无一人。
尔朱英娥不管这些,一双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高台那尊栩栩如生、绿光闪闪的翡翠马。
听着翡翠马之后那个瘦小老头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说着连她也不懂的鬼话,又见许多人在寒风瑟瑟发抖,尔朱英娥好想夺过连弩,将之射成马蜂窝。不过一想到对方是阿耶也要礼让三分的王家长者,只好一忍再忍。/apk/
坦率的说,尔朱英娥也不知卫铉所写的《太原赋》究竟是好是坏,可她阿娘元氏识货。
元氏看过之后,赞不绝口,还说王氏若不刻意打压,此文必获第一。
这也导致尔朱英娥认为第一名非《太原赋》莫属,如是没有得到第一名,那便是台上这帮老头子营私舞弊、刻意打压。
杀是不敢杀,可套脑壳、敲闷棍却是无妨。/
然而她太小看王氏的格局了。太原王氏底蕴雄厚、家大业大,这匹翡翠马不过是九牛一毛,实不足道,他们焉能做出自毁名声蠢事?
他们之所以办此诗文大比,实则是挖掘人才。倘若决胜而出、才华横溢的人身世不高,他们便将之收为己用、壮大声势,而对方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王氏的在政治场上的资助。若对方出自名门世家,王氏也能借机了解其家族“苗子”,为日后招揽创造机会。
那名令尔朱英娥异常反感的老头子结束了长篇大论之后,立刻拿起一个精美的名册,抑扬顿挫的说道:“河东卫铉所书《太原赋》是此次文会魁首。其次是广宁郡石门县蔡俊《咏太原》;第三名是大安郡捍殊县窦泰《太原歌》;第四名是太原祁县王思政《太原》……”
报了前十前,老者继续说道:“事后,我等将三十篇杰出之作誊写出来,张贴于晋祠公示墙,以供大众阅读,看看评选是否公正公平。”
随着台前十名大汉卖命复述其言、层层传递,广场一片哗然!
尔朱英娥在听到就在台前,她听到魁首之时,喜得差点跳将起来,一颗心更是砰砰跳,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匹翡翠马。
马是她的了。不过得用钱换,只是卫铉品性高洁,不要钱,她究竟怎么换呢?
牛羊?还是马?
真恼人!
好不容易等到瘦小老头点评完《太原赋》,正式颁发奖励,她迫不及待的使人以自己的名义代卫铉领下那匹翡翠马。
尔朱英娥的目的是来领奖,翡翠马已然如愿到手,径自带着随从和奖品跑掉了。
回到家中,她把装着翡翠马的漆盒交给一名女兵,自己则是跑向内堂。
一名雍容华贵的华裳美妇捧着一领黑色披风坐在堂中,一针一线的绣着一只金色凤凰;她是尔朱荣正妻北乡郡长公主、尔朱英娥生母元氏,眼见女儿闯入大厅,展颜笑道:“英娥,你来看这领披风如何?”
“不如何,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尔朱英娥扒下身上裘帽皮袄,扔到母亲身前案几,她气鼓鼓的坐到一旁,然而默然片刻,却又倏然站起,围着母亲转圈圈。
“有人欺负你了?”元氏惊诧之极。
她的女儿像個男孩子一样,打小打小打到大,不过女儿虽然刁蛮任性、痴呆好武,但是心地善良、品德端庄;在长辈面前,向来是知礼孝顺。然而此刻,女儿的异常表现着实令她意外。
“我不欺负人就不错啦,谁敢欺负我?我要出门啦。”尔朱英娥答了一句,一溜烟跑出了内堂。
元氏追上道:“我们以为你不回家,巳时末便吃午膳了,要不要让人给你做?”
“不用了。”尔朱英娥受母亲一提醒,想到了军营那顿要命饭,忽然带着她的女兵浩浩荡荡的冲向厨房。
“谁都不许动,通通给我闭眼蹲下。”尔朱英娥大声威胁着那几名准备晚上食材的厨娘,待其面面相觑的闭眼蹲下,指挥她的兵抢了案板上三只剥洗的干净的羊、半扇肥猪肉、一条牛腿。
厨娘们等到“霹雳啪拉”的声音结束,从震惊中睁开眼睛,尔朱英娥等人已经大包小包的逃之夭夭。
“快快快,收兵。”尔朱英娥一手提着一把菜刀、一手提着一笼“嘎嘎”叫的鸭子断后,等她的兵成功离开,这才像打了大胜仗的大将军跑掉了,配着“嘎嘎嘎”的声音,说有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一名厨娘去通知娘子,余人盘点损失,发现厨房内空空荡荡,一袋米和蔬菜、油盐佐料被一扫而空。
食物也就罢了,还顺手把菜刀和铁瓢拿走,甚至连几个锅盖也不放过;估计是被她们拿去当武器和盾牌了。
“这疯丫头,随她去吧。”元氏闻讯,连连摇头,向一名婢女道:“对了,派几人跟去看看,看她究竟又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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