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巴图尔坦后,达兰台一改方才的忧伤,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东西砍了个稀巴烂,侍从们包括成奴都在帐篷外头默默的听着,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触达兰台的霉头。
终于,达兰台用尽了力气,倒了下来,他瞪着顶棚发呆。他开始想,为什么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些个年头,却没有想过要做一番事业。
成奴在外头和几个侍从听见帐篷里头没了声音,几个对视商量后,决定让成奴去进去看看。成奴也是犹豫了犹豫才轻轻的撩开帘子,问道:“少爷,需要我打扫一下吗?”
达兰台没有抬头看成奴,只是轻声的说:“嗯”。
成奴安静在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尽量没有发出声响,他对于自己这个善良的主人,有一种超过奴隶对于主子忠诚的关心,更像是弟弟对于哥哥的尊敬一样。此刻,他也只能给予他安静,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达兰台。
良久,达兰台终于开口问道:“成奴,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志向?”
成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片刻,才轻轻的说道:“成奴觉得少爷您这样的主人,是最好的主人。”
达兰台苦笑:“如果,你可以不用又主人呢?”
成奴捧着一堆残骸的手,抖动了一下:“没有主人吗?”他从懂事起,就是达兰台的贴身侍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猛然间听达兰台这样的提起,以为达兰台是要赐予他恩典,便禁不住开始幻想,如果自己也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一切,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但此刻他却不敢这样的说。
达兰台也似乎觉察到了成奴情绪的起伏,再次追问:“对,没有主人。我如果不是你的主人,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成奴此刻已经全部收拾停当,当即跪在了达兰台的身侧:“可是没有如果,您是最善良的人。成奴出去处理这些东西了,少爷稍后。”
达兰台并没有阻止他,他苦涩的笑了下,他最忠臣的仆人觉得他是最善良的好人,可一个善良的好人,并不是一个有志向有能耐的人。
星空之下的人多如牛羊,而这些人心中的想法简直比牛毛还密,比羊毛换的还快。成奴最终拦下了要禀告达兰台巴图尔坦在其木格帐篷里过夜的侍从。新生最终在阿木尔的劝说下,下定了决心,要去满楚古得冒充一把呼和的义子。
当第二天的太阳将草原上的露水照亮,帐篷里的阴谋也随之影藏在了黑暗的角落。巴图尔坦与夏那日都冷仓可汗最终签订了攻击蔑儿乞德家的盟约。
都冷仓在收好盟约后哈哈大笑,他拉过巴图尔坦的手,在他耳朵边悄声说道:“小子,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你定然不会放过巴根那头猛虎。”
巴图尔坦也小声的回答:“都冷仓阿巴嘎(叔叔),我也是早在十二年前就知道,您一定会帮助我来实现这个擒拿这头猛虎的愿望。”
“哈哈哈哈”都冷仓满意的拍着巴图尔坦的肩头:“年轻的巴图鲁,你会成为草原的未来!出征吧,勇士!”
都冷仓可汗送巴图尔坦出部落的时候,有一种送自己孩子去大帐的感觉,他隐隐的觉得这个商户之子注定会有不平凡的一身,而当他说要追随自己的脚步,让自由民遍布草原时,自己心中那熄灭已久的理想之火,瞬间燃烧起来。他仿佛觉得终于有人理解了他的心一般,当巴图尔坦提出结盟一同去攻打蔑儿乞德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出口恶气的感觉,当即答应下来。
巴图尔坦骑着骏马使出了夏那日的草原,这一次他微微的回头看了看,眼角的余光中,那叶雨河畔亭亭而立的女子,不是其木格又是何人?他嘴角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加重了手中挥舞的马鞭,让马儿奔跑的更加快些,让满楚古德家的距离离自己更加的近些。
其木格站在远方,看着那奔驰的人和马,行色匆匆的消失在眼眸,带着她无限的祝福和思念。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见到的巴图尔坦,已经不在是同一个人,总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达兰台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其木格的身侧,他看见脸上充满忧伤的她,便原谅了她一切让他不愉快的事情,温柔的开口:“其木格,他走了。”
其木格没有转身向达兰台行礼,失神的说:“是啊,他真的走了,也许并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其木格这样说,达兰台心中一片狂喜,他猜测着巴图尔坦这个豪情万丈的汉子是不是忘记对其木格说要回来带走他的话了,斟酌再三,他决定隐瞒。达兰台按下心头的激动,期待的说道:“其木格,如果他真的不再回来了,你可以。。。”
“不。”其木格打断了达兰台的话,她转身看着达兰台:“不,达兰台,你是我的朋友,阿哈,所以请你理解我的心愿。如果巴图尔坦不再回来,那么我将孤独一人,老死在夏那日的草场。”
草原上,没有哪个女人会死了丈夫以后,还能做到从一而终这样的事情。达兰台自然很吃惊,这是他没有办法理解的思想,就像巴图尔坦说出要让所有的奴隶都变成自由民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其木格看见神色萧条的达兰台,善良的她担心自己的语言刺激了他,又软语安慰道:“其木格是达兰台最忠诚的朋友,如果巴图尔坦不回来,我会永远伺候在你的身边,直到有一日您厌烦了我,我就回去和阿妈相守。”
“不,其木格”达兰台听到其木格这样说,想要上前抱住她,却见她向自己跪下,伸出的手就那样停留在空中,最后握成拳头,落了下来:“我怎么会厌烦你,我生怕你离开我身边,又怎么舍得让你跟你阿妈相守。起来吧,其木格,人前那些不必要的礼节,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你不必向我下跪的。”
“谢谢少爷。”其木格听见达兰台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他已经从痛苦中抽离,立马恭敬起来,这些做主子做的长久的人,口口声声说是要给予她们自由,可前日里才从阿妈的嘴里知道,出了夏那日地界的自由民,还不如其他部落依附权势有头有脸的奴隶,怎么可能在心里允许一个不会低头的奴隶。
其木格前些天,得到达兰台的允许去看忘了自己的阿妈。当她兴冲冲的掀开阿妈的帘子,却没有看见阿妈的身影。她坐在帐篷里等啊等,等到天黑,才看见满身疲惫的阿妈进来了帐篷。
“其木格,你,怎么回来了?!”阿妈看见其木格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惊恐大于欢喜,急促的问道。
敏锐的其木格,看见阿妈那沧桑的脸上才几日更加的苍老了,但却没有询问原因,问了又能怎样?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是达兰台的第三十几房妾室,除了能给母亲带回来些衣物粮食,她能做的何其卑微。看见如此担忧的阿妈,其木格赶紧站起来挽着阿妈的手臂说道:“阿妈,我是回来看你的。”
“妾室如何能回来看娘家的母亲,其木格,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了,被驱逐回来的?”阿妈并不相信其木格的话。
“阿妈,你看,我带回来了衣物,还有食物。”其木格指着床边放着的包裹,笑着摇摇头:“再说,您也知道,达兰台很喜欢我。”
听得到最后一句,其木格的阿妈才安心的点了点头,拉着她坐了下来。当她看见变得妩媚的女儿,好言好语的劝诫:“其木格,我一早就知道,达兰台少爷那样的看重你,你一定会成为他的侍妾之一。只是侍妾比奴隶高贵不到哪里去,你只有尽快的生下孩子,将来才能有个指望。”
其木格红着脸说:“阿妈,我不是达兰台的侍妾,我跟了我跟您说过的那个儿时认识的少年,兀良哈巴图尔坦。”
“什么!”阿妈气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达兰台竟然把你送给了客人?!现在怎么办?下次来客人还会这样吗?我可怜的其木格,当初阿妈蒙了心,就不该让你跟达兰台少爷走,把你害成了这样。呜呜呜呜”说道最后,阿妈已经泪流满面。
其木格一边给阿妈擦眼泪,一边劝说:“阿妈,你想错了。我不是送给客人的侍妾,我是从了我真心爱着的男子。达兰台少爷为了保护我,给了我侍妾的名分,他不会将我送给任何客人的!”
阿妈停下哭泣,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单纯善良的其木格,半晌才问道:“那,你跟随的那个少爷,为什么不带走你呢?”
其木格的脸上显出少有的娇羞:“阿妈,他不是个迷恋温柔乡的男人。他是个有主意的男人,他现在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没有办法带走我。”
“为什么不将你带回他的部落,难道他放心将你寄居在对你日思夜想的达兰台身边?他不害怕你被夺走吗?”阿妈不可置信的摇头:“其木格,你一定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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