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王大用见老管家已经执行了自己的命令,于是满意地点头道:“辛苦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老管家闻言有些怯弱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家主,您为何要将夫人连同两位少爷……”
“我没得选,”王大用见一向忠厚的老管家还是问出了那个应该让他感到心如刀绞的问题,眼中不禁闪过一阵泪光:“如今事情败露,我王大勇一家老小不死绝,族中怎么安心?唉……只是可怜了我那留在太原的小闺女儿,但愿族长能看在我王大用为他这些年披肝沥胆,不遗余力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给那孩子留一条活路…… ”
“家主……”管家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王大用,于是他抿了抿嘴,又道:“老奴可以想办法让夫人和两位公子假死脱身……”
“老何,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故意试探我呢?”王大用见老管家终究还是识破了一切,于是他只能无奈苦笑道:“稚子无辜,老何,何公,此事算我求您成么?”
王大用说完这些后,随后径直从座位上起身,来到那位因为一声“何公”而愣在原地的管家面前,俯身拜了下去。
许久之后。
“家主,起来吧。”何管家在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他那原本佝偻多年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如松柏般挺立:“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个不重要。”王大用依旧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自己的管家,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滑稽,可两人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只有这一件事,算我求你!只有这一件事!请你当做不知情……”
“武德六年,当今陛下那会儿还是秦王,在秦王平定了河北道后。七年,朝廷将您派来邢州担任太守,臣也是在那时,成为了您的管家。嗯……可能是臣成为管家的过程有些……离奇,所以您当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被唤作“何公”的老人,这会儿还在一本正经的思考为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王大用察觉。
“呵……”王大用在老管家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发出一声苦笑:“在何公您成为我的管家之前,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府中已经先后有过八位管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倒在了那个位置上……”
“可能是老夫命格够硬吧。”何公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他又纠正道:“前面那八位,也不是啥好鸟儿,都是五姓七望那些门阀世家派来的,太原王氏……怎么说呢,对你其实并不上心。所以老夫才看不下去,特地来府上给你搭把手。”
“阁下命格确实够硬。”王大用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倒是我该好好感谢您……自打您当上这个管家,这么些年,我府中从来就没有出过任何事……”
“这就是大人聪明的地方了。”老管家此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个“窦”字,随后将其拿给王大用:“数一数,这个字有多少画?”
“不用数,十三画。”王大用对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太行山到底是谁在做主。
“当年老夫人故去前,留下的强人或势力,就如同这个‘窦字’的十三道笔画,各有各的锋芒。比如说,这一天师,两国主,三山匪,四鹰扬,五尾狐,六豪强……”老人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老夫不才,恰恰就是这“五尾狐”之一,我不姓何,至于我的真名……嗨,其实过了这么久,老夫好像也只记得自己姓窦了,老夫的上一个名字……好像叫……曹湛?”
“……”王大用此刻看着眼前的老管家,他的心中再度掀起滔天巨浪——曹湛,那是当初跟着刘黑闼造反的大将啊……都说当年刘黑闼兵败后,此人便下落不明,世人以为多半是死了,谁知他居然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这么……精彩……
不……或许应该换一种说法,这位……强人,他的上一个身份是曹湛……仅此而已。
窦氏……窦氏!
果然,只有太穆皇后主掌的窦氏,才是真正强大到让五姓七望都感到惧怕的存在。
而窦渭那个废物……哈哈哈……他倒是以为自己做了鸡首,便胜过凤尾,殊不知……自己到底是多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念至此,王大用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好……老夫原本以为,这一仗老夫输在小瞧了楚王殿下,殊不知……老夫一开始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彻彻底底啊……”
“你的孩子和夫人,我们会保下来,并且将其送到海外,交给李靖的义兄——虬髯客照料,解你后顾之忧。”老人见那王大用此刻好似发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但那些巨额的钱财,他们带不走。”
“我有一事不明。”突然,王大用止住了笑声,转头看向老人:“这些年来,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为非作歹,却始终无动于衷,如今却又不许我的妻儿带走那些钱财,为何?突然良心发现?”
“这天下是那李二的天下,不是我家楚王殿下的天下,老夫为何要操这个心?”听完王大用这番好似诛心的问话,老人冷冷一笑:“如今却又不同了,我家楚王殿下来了河北道,来了邢州,那么老夫就不能任由你将这些被你贪污的钱财交给你的妻儿带走,这很难理解吗?”
“不难理解……”王大用此刻当真是全明白了——这些窦氏家臣,早就对人世间的各种丑恶司空见惯,或者说,除了他们自己恪守本心以外,旁人的善恶起念,他们只会将其当做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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