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该不会是特意来接我放学的吧。”
姜明心嘴角上扬,背起手小跑了过去,俏皮地对邢昊东歪了歪头。
“心情很好?”邢昊东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把烟给灭了。
冷峻的五官瞬间变得温和,目光从她的额头顺着鼻梁往下,最后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是啊,转学么,新的开始,新的征途。”
那场大火像是烧开了姜明心的某些顾忌,宛如封存的鲜花陡然间撕开了保护膜,在邢昊东面前更多了一份真实。
这副鲜活而肆意的样子,让邢昊东看得抹不开眼。
“去哪?”他问姜明心。
姜明心伸手一指:“往那边开,红姐和汉哥现在暂住在棚户区。我们三个碰下头,把老班长的事摊开来说明白,再商量一下周竞的事。”
邢昊东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来到棚户区,红姐二话不说跟姜明心上了车,因为家里还有点小菜,今天就不用去菜场了,三人很快回到机械厂宿舍楼,先忙活晚饭,吃完后开始讨论正事。
姜明心看了眼红姐,又看了眼邢昊东,“红姐,我们已经知道你是周素云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当年你之所以写那封分手信,是因为周竞纠缠得太过分,你不想连累老班长对吗?”
红姐面露惊讶,但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声音低沉而和缓:“他是个好男人,对我有情有意,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马上赶回来,和周竞硬杠。而他是个军人,气血方刚的,万一激动之下打死了周竞,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背负上杀人的罪名。”
“他对母亲孝顺,对朋友讲义气,对我……掏心窝子的好。我们是小学同学,住的近,时常一起下河抓鱼,上山挖野菜、摘果子,十七岁那年,他报名参军,离开之前上我家提的亲。”
“我妈看中他老实、耿直,愿意把我嫁给他,我自己当然也是愿意的。可是,没有他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我要务农,还要帮他照顾他母亲,两个村子来回跑,时间一长,难免就传出来一些闲言碎语。
“村里那些地痞流氓个个都想占我的便宜,可怜我父兄早亡,没人撑腰,反抗了几次,他们就到处去说我的坏话……什么水性杨花,公交车,万人骑,多难听的话都有。”
“可这些事,我一样也没做过。”红姐神情悲愤,几滴泪直挺挺地落下来,“后来,他母亲遭意外去世,流言蜚语就更多了,有人说是我害死了他老娘,就为了私吞他每个月寄回来的津贴。天地良心,那些钱我都攒着,救她娘的时候全花光了!”
姜明心微微一叹,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然后呢,你就遇上了周竞?”
红姐点头:“大概是我上辈子挖了他家祖坟吧,他不过只见了我一面,就像苍蝇似的盯了上来,想搞旧社会强取豪夺的那一套,以为我会就范。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他周竞凭什么?”
说到这儿,她愤恨地攥紧了拳头,“他派人纵火,是为了恐吓我,逼我乖乖躺下让他睡!可他没想到,那把大火直接要我妈的命,我去县里告他,去市里告他,但他的堂兄是周奎,没有人敢给我立案,哪怕村长去上访,也被赶了回来。”
红姐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冷笑:“周竞以为他终于得逞了,为了让他死了这份心,我干脆用硫酸毁了自己的脸。”
她张开手,抚摸上凸凹不平的皮肤,眼底里爬满了阴暗的虫蚁。
“谁成想我已经这么惨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明心,我真是后悔呐,当初就应该把硫酸泼在他的脸上,和他同归于尽!”
姜明心把她抱进怀里,“红姐,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你不能再伤害自己。”
邢昊东的神色无比凝重,“我向你保证,如果这件事真是周竞做的,我必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红姐却扬起一抹苦笑,对他们摇了摇头:“你们能斗得过周奎吗?他在神都只手遮天,背后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岳父撑腰,连信访都动他不得,我们这种老百姓,怎么斗?”
“红姐,你要相信警方。”邢昊东神色坚定地望着她。
“相信?怎么相信?当年,白局长还不是局长,勘察现场的时候还义愤填膺,说肯定要为我主持公道,然而没过几天,他就改变了口风,说那只是一场意外,不是人为纵火。证据都被他们毁了,就算重新调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红姐的表情有种暴风雨到来之前诡异的平静,“除非你们能让他亲口承认是主谋,并找到这次纵火案的线索,才有可能让他伏法。”
邢昊东从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只玉戒指,“这是警方在火灾现场捡到的,红姐你认识吗?”
红姐仔细辨认,“没见过,我从不佩戴这样的首饰,应该也不是客人留下的,否则我一定会看见的。”
“那很可能是罪犯留下的,他纵火时过于慌张,不小心掉落在了面馆里。”邢昊东的语气振奋起来,“另外消防员发现在后厨靠近小卧室那里,有一堆羊毛毡的灰烬。”
红姐顿时就接话道:“那肯定是纵火犯带来的,我们店里根本就没有羊毛毡。”
“羊毛毡,玉戒指?”姜明心不由得低头沉吟,“这两样的东西都是古玩店会有的,未免太巧了点吧。”
邢昊东顺着她的话推测:“你的意思是,纵火犯很可能是在古玩店工作或是喜欢古玩的人?”
“珍宝斋的那两个小混混你还记得吗?他们曾参与过出土文物的走私,有没有可能周竞本来就认识他们?”姜明心大胆猜测。
邢昊东立刻拨通大哥大,交代江斌去调查。
红姐有些讶异地问:“你也是警察吗?”
邢昊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但我可以督促他们,让他们公正严明,尽全力调查。”
姜明心一把抓住红姐的手,“你放心吧,邢昊东不怕周奎,他很厉害的。”
“是吗?”红姐狐疑地打量邢昊东,“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京市来的?”
邢昊东郑重点头,“是,所以你不要怕,更不要担心,老班长保家卫国牺牲了,国家绝不会让他的遗孀遭受这种屈辱。”
“你说我是他的遗孀?”红姐被触动到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谢谢你,邢同志……谢谢你还一直惦记着他,以后记得多去看看他。”
擦干眼泪,红姐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干活了,汉哥说晚上要出摊,我得回去帮他的忙。”
姜明心把她送出门,在邢昊东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红姐,你千万不要冲动,眼下事情还没有明了,即便真是周竞做的,他也不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红姐怔住。
“我知道你恨毒了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但报复一个人的办法何止千万种,你实在没必要搭上自己。”
红姐恍惚地点了下头,“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目送她走出楼栋,姜明心回到屋内。
“周竞的照片你有吗?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无敌咬过的那个人。”
她声音骤然深冷,眉宇间充斥着与红姐方才一般无二的寒意。
邢昊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姜明心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就是他!看来这场火,既是为了报复我,也是为了报复红姐。”
刹那间,她身上迸发出一股浓郁的杀气。
邢昊东忧心忡忡。
林悠一语成谶,姜明心在经历过一系列的不幸之后,潜意识里已经对男性产生了成见,且极容易对遭遇类似的女性感同身受。他毫不怀疑现在要是给她一把刀,她能毫不犹豫地捅进周竞的肚子里。
“明心,我知道周竞该死,但是你要相信法律一定会还红姐一个公道。就算你不相信法律,也该相信我。”
姜明心讶异地抬起头,稍一打量,就从他眼里发现了浓郁的心疼与担忧,嘴角瞬时上扬。
她单手托腮趴在桌边,一点点朝邢昊东靠近,“怎么,你担心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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