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明紧锣密鼓地准备对后金作战时,后金也不是没有准备。
作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大明新皇帝的战略转向,黄台吉早已探知。
假装和大明议和,攻略朝鲜、蒙古,是他即位以来的策略,取得了丰硕成果。
继前年攻破朝鲜后,去年他又率兵劫掠了察罕部的祖地,获得了丰厚的人口和物资。
这让黄台吉在后金的威望一时无两,彻底坐稳了汗位。
然后,他就尝试集权,把其他三大贝勒分享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
他尝试提拔了宁完我,向这个精通文史的汉人包衣问计。
宁完我知道黄台吉的心思,献计道:
“前汉之时,景帝肆意削藩,引发七国之乱。”
“后来武帝用推恩令,削弱诸侯王势力,让他们再也无法为患。”
“大汗可将三大贝勒的权力分享给诸贝勒,让他们和三大贝勒争夺权力。”
黄台吉深以为然,在天聪三年正月,也就是今年年初,下令改变三大贝勒直月制度,由诸贝勒代理。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后金当前的制度了。
后金的国号为金,制度上也有些类似金朝初期,都有女真部落残留。
所谓的贝勒,其实就是勃极烈的不同音译,本意为“官长”。
和硕的意思是旗,八和硕贝勒就是八旗旗主,相当于八个部落长。
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类似金朝初期的勃极烈制度,都是氏族贵族共治。
这八个贝勒,又分为四大四小。
四大贝勒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黄台吉。
努尔哈赤在世时,命四大贝勒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
他们四人的地位,没有高低之分。即使黄台吉登上汗位,每逢朝会和盛大庆典时,仍旧要与三大贝勒居南面并列而坐,如同四汗一般,接受群臣朝拜。
黄台吉想要自己这个大汗独尊,对于这种情况当然不满,在登上汗位之后,他就扩大了固山额真的权力,规定诸贝勒要与固山额真共议旗中事务。并且在各旗设立佐管旗务大臣、调遣大臣,进一步削弱旗主权力。
但是这不能改变各旗主的强势,他们身为主人,拥有对旗中人员的一切权力。
这次他就没有一下子针对八贝勒,而是按宁完我的提议,先针对三大贝勒,拉拢四小贝勒等贝勒分享权力。
在天聪三年正月,黄台吉以关心三大贝勒身体健康为由,向他们道:
“向因值月之故,一切机务,辄烦诸兄经理,多有未便。”
“嗣后,可令以下诸贝勒代之,倘有疏失,罪坐诸贝勒。”
以诸贝勒代理值月之事。
这个策略非常成功,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虽然不满,却没办法阻拦其他贝勒。
尤其是黄台吉即位之后,除了在宁锦遭遇挫折,东征西讨都取得了胜利。
这让他的威望水涨船高,已经高于三大贝勒。
在以强者为尊的后金之中,威望就代表着权力。黄台吉拉拢其余贝勒之后,自然能压制三大贝勒。
完成这一步的黄台吉,又把自己母亲和努尔哈赤合葬,代表他有嫡子身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他才分出精力关注周边之事,准备率兵南巡——
大明整军备战、朝鲜毛文龙上岸的消息,他在之前就已经收到。
只是因为冬天寒冷不便出兵、他又需要功绩压制三大贝勒,所以就没有把这些消息公布。
如今权位稳固后,他就准备巡阅边境城堡,提防明军骚扰,探查边境动向。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黄台吉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岳讬贝勒病重,到底怎么回事?”
急切地询问来人,黄台吉不得不紧张。
作为镶红旗主,岳讬不但是八贝勒之一,还是他的主要支持者。
当年岳讬在母亲死后受到代善虐待,因此被努尔哈赤安排给黄台吉的母亲抚养。
两人可以说自幼的交情,黄台吉之所以能够即位,就是岳讬和弟弟萨哈廉,力劝代善支持的。
如果岳讬死了,他在八贝勒中,就少了一个支持者。甚至两红旗对他的支持,都可能发生动摇——
执掌两红旗的代善,显然会找一个更听话的儿子担任镶红旗主。未来是支持他还是自立,那就说不好了。
毕竟这次以诸贝勒分享三大贝勒的权力,让代善很是不满。
如果他带着两红旗和正蓝旗、镶蓝旗联合起来,黄台吉真要头疼。
所以他听到岳讬病重的消息,如何能不心急?
尤其是得知岳讬病重的原因后,他就紧张了:
“出痘?天花?”
“岳讬怎么会染天花?”
旁边宁完我小声道:
“今春以来,天花流传颇广,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大汗务必小心,不要感染天花。”
这正说到黄台吉的紧张之处,气得他挥动马鞭,狠狠抽了宁完我一鞭子,斥责道:
“岳讬虽是我的侄子,却一直情同兄弟,你这个狗奴才要拦着本汗看望吗?”
宁完我冷不丁地挨了鞭子,又被黄台吉斥责,心中十分纳闷。
他根本没有阻拦大汗看望岳讬,大汗为何这么说?
好在他为人机敏,在看到黄台吉有些紧张的模样后,很快就认识到大汗也害怕天花,急忙跪下来哭着道:
“大汗,要以天下为重啊!”
“岳讬贝勒吉人自有天相,大汗可率领百官供送痘神,为贝勒爷祈福!”
黄台吉气得又抽了他几鞭子,在周围人都跪下祈求后,方才叹着气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召诸贝勒出城,去长宁寺为岳讬贝勒祈福。”
众人长出一口气,急忙向诸贝勒传信。
黄台吉不久又得到回报,得知多铎、多尔衮等人,早就出城避痘了。
这让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又长出了一口气——
多铎、多尔衮掌管两白旗,也是他的支持者。
在两红旗对他的支持可能不稳的情况下,这两人更不能出事。
所以他没有责罚,只是传令两人,去长宁寺祈福。
所谓的祈福就是避痘,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很快诸贝勒就齐聚长宁寺,只带了一些可靠的身边人。
就连代善也抛下儿子,跑到城外来了——
他对第一个妻子生下的岳讬和硕讬非常不待见,关系一直称不上好。
若非努尔哈赤任命岳讬为镶红旗主,他还真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子执掌镶红旗。
如今岳讬病重,代善心里面只有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能把镶红旗重新收回来。
不过黄台吉是不愿给他这个机会的,他向代善问道:
“萨哈廉呢?”
“他在哪里?”
这是和岳讬一起曾经拥立他的,黄台吉最希望的,就是萨哈廉继承镶红旗主之位。
不过代善却防着这一点,派人把萨哈廉看管了起来,说道:
“萨哈廉因为兄长染病,伤心得患起病来。”
“他现在城外庄园,因为生病无法过来。”
黄台吉心里不信,还要追问代善,却听二贝勒阿敏道:
“萨哈廉也生病了?”
“我们要一起为他祈福。”
说得多铎、多尔衮等人也紧张起来,把萨哈廉当成感染天花对待。
如果黄台吉敢执意把萨哈廉接过来,他们就敢立刻走。
所以黄台吉也只能放弃把萨哈廉唤来的想法,又问道:
“硕讬呢?”
“他怎么没有过来?”
代善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带他,向众人道:
“他和岳讬都在城里,这次没有出来。”
黄台吉当即借题发挥道:
“硕讬贝勒和岳讬贝勒兄弟情深,这次真的是有心了。”
“若是岳讬贝勒有不测,本汗以为镶红旗主,当由硕讬贝勒担任。”
“诸位以为如何?”
代善自然是不愿意,他最想的是自己亲领镶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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