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斐蓁不理解。
『长安无城墙。』庞统说道。
『……』斐蓁盯着眼前的长安城,若有所思。
『秦有万里之城,不免其堕,汉无百里之塞,可克王城。』庞统叹息一声,『可惜啊……孝武之勇,不免落入文吏刀笔……而后,便有乱世之征……』
斐蓁接着说道,『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其志利,其行杂,其声乐险,其文章匿而采,其养生无度,其送死瘠墨,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
庞统点头,『然。』
……
……
官廨之前,几十兵卒护卫在前。
『擅闯官廨者,杀!』
充满杀气的大喝声,使得周边的气氛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兵卒目光冰寒的看向了在阴影之下晃动的那些人影。
最前列的六个刀盾手,还特别取了标枪在手,同时战刀也抽了出来,放在盾牌的挽手之上,以腕抵住,然后以短标枪对着那些人影。只要这些人影胆敢冲上前来,便是直接投掷标枪,不论中与不中,旋即就取战刀手,抵盾砍杀。
长枪手则是护着盾牌侧翼,含而不吐,
弓箭手虚虚搭着箭矢,半开了弓,眼珠子盯着那些人影,目光似乎在寻找着射击的目标。
大盾在前,长枪在后,弓弩也都搭上了箭矢,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铁血之态展现无遗。
这些值守在官廨之前的兵卒,基本上都是老兵。
平日练习标枪,几乎人人都可以投中五十步外人形标靶,而现在即便是间隔一个街道,也不过二三十歩远,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几乎是人人都可以确保不会失手。
按照道理来说,这些兵卒随时都可以上前攻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是驻守在官廨之前,没有散开阵列,也没有主动出击……
在阴影之中的那些人,看着杀气腾腾的阵列,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也觉得肝颤。
特别是前面几个刀盾兵个个拿着半人多高的盾牌,身披铁甲,往那边一站,就跟半截铁塔差不多。那铁甲是实实在在的精良,厚实坚固,怕是刀枪都轻易刺不入,而且那娴熟的战术动作,即便是远远的看一眼,都知道不好惹。
『这……要不算了吧?』
『混一下就成了,难道真要拼命?』
『我看大伙儿还是走罢,这……这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各个都硬啊!』
『在哪搅乱不是搅乱?何必将性命送在这里?』
『不错,还是走吧,丢人总比丢命强。』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即便是人数比官廨门口的这些兵卒要多,可依旧是不敢动。
一帮窸窸窣窣的声音之中,也有些不同的声调,『怕个球!他们人少,我们人多!杀进去,此战就是大功!』
『那你上啊!』
『不上就别啰嗦……』
那人似乎被挤兑得头脑发热,顿时从阴影之下跳将出来,振臂大呼:『不要怕!只要攻进去,就……啊啊啊……』
那人还没喊完,便是被官廨之前的某一名兵卒一支标枪直接射倒,惨叫声中往后跌落。
官廨之处兵卒阵列里面森寒的号令传来:
『长枪准备!』
『呼喝!』
长枪架上了盾牌之侧。
『刺!』
号令再次发出。
『杀!』
阵列之中的长枪手大喝一声,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往外一刺!
就像是猛虎忽然探出了手掌上的利爪一般,一放一收,煞气四溢。
『快跑啊!』
看着这阵列当中的长枪手虚刺,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一般,这些躲在阴影之下的虫豸,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前方的几个将手中的刀枪棍棒一扔,立刻撒腿就跑。
他们这一跑更是不得了,带着其他的人也是轰然而散!
躲在远处查看的山东奸细目瞪口呆,他们辛辛苦苦盘算着,拉拢了不少破落户,鼓吹允诺了不知道多少,这才勉强拉扯来了一些人数,结果没想到在官廨面前的兵卒,只是摆了一个阵列,就将他们吓得四散……
……
……
『天下之大,水土各异。有东西之别,亦有南北之分。』庞统缓缓的说道,『昔日西羌之所以长乱不能定,便是山东以自家之军制于西羌也,不明天时,不知地利,亦失人和,焉能不败?此便是军治胜于军制也。』
『除此之外……主公有言,天时地利人和,皆为统帅所应深虑也。』庞统看着东方亮起的一条线,微笑着说道,『夫华夏之谋者,於兵戈之事,多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为重,然究诸实际,唯地利者堪称战略之要。所谓天时,乃是战事之中,稍纵即逝之机缘,难以长恃,便如大河之冰封,终将消融;而人和之论,亦非可轻易量度之,宛如河东之民,又如当下长安之贼,其忠曹军乎?呵呵,其忠天子乎?啊哈……故而人心易变。若是公子以为关中得民心,便是天下无贼……』
斐蓁点头,『受教。人心如水,水无定形。以器容之,便如器也。若失其器,亦失其形。』
『善。』庞统点头说道,『故而,天地人三者之中,唯独地理,恒久不渝。若论山脉,自上古肇始以来,少易其状;又如大河,纵览数十载,亦多稳固矣。故曰,山川之势,乃兵家必争之地,其为国邦之基石,不可或缺。河流湖泊,虽历劫沧桑,犹保其位,为疆土之标尺,亦为征战之枢纽。所谓地利者,乃战争之本,战略之纲,不可忽也。』
斐蓁应是。
庞统忽然笑了笑,老鼠胡须不怀好意的翘了翘,『既然公子皆已明了,便不枉费统这番口舌之累!对了……主公交待过,公子当以此策论之,主公回旋之时以作审核……』
『啊?』斐蓁顿时脸一皱。
其实还有一些内容,庞统并没有说。
毕竟这些东西,是需要自己慢慢的感悟,融会贯通之后,方可成为体系,光听这么讲一遍,只能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即便是这种『现场教学』,也就仅仅是触及一些皮毛而已……
比如军事的格局,其实是随着华夏之人的地理视界的扩展,而产生变化的。
秦汉时期的战略家在统一战争中很少考虑南方,因为当时的地理中心在北方,南方太微不足道了。
在秦汉时期,关中是全国最重要的地理要素,可是唐代之后,关中地区虽然还很重要,却再也不是战略地理中心了。这是因为秦汉时期的中原和长江都还不够富裕,到了唐代,东部的财富远超西部,对于东部的地理也已经探索完毕。
不同时代的地域发展,决定了军事战略的不同演化。
在关中时代,包括了春秋战国到秦汉的数百年时间。这个时代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华夏以关中和中原两个地方为中心,加上两个游离的核心点,长江中下游旧楚一带,以及川蜀南中地区。
当整个战略目光仅仅是局限在关中区域之内时,会发现关中确实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地位。关中是一个四塞之地,在它的四面都环山,且有函谷关、武关、大散关、萧关四大关口保护着其中的土地,只要把守这些关口,从任何其他方向想要进攻关中,都是极其困难的。
可就像是长城并不能延续秦朝的命运一样,关中的关隘也同样无法摆脱土地和人口的制约。
所以在财政和军事之后,关键点就在『人治』之上了……
庞统望着东方越来越亮的那条线,抚掌而道,『时至矣!当公子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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