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殿谢恩回来,朱全忠并没有什么感恩的感觉,倒是一肚子又气又笑。回到王府,首先叫来李振,要他去找个笔力遒健的,给梁王府好好写个匾额。
李振笑着说:“大王,若论笔力遒健,元和年间以来垂百年,恐怕没有比得上柳公权的。正好当朝柳相爷就是他的族孙,请他来动笔如何?”
朱全忠想了想说:“可是听说柳公权的嫡孙,都不认柳璨这门亲戚。”
李振倒是不以为然。这又不是君王继位还要讲血缘。
“大王只说要骨力劲健的字,那么颜筋柳骨,当然该是柳相爷。至于柳家认不认他,臣以为又当别论。”
朱全忠懒得跟他“别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交给他就是了。
走入大堂坐定,忽然问:“对了,兴绪,如今官家连孤在内,一口气封了梁王、晋王、秦王三个一字王。你如何看?”
李振一听就明白大王已经有了看法,那么自己万万不可胡说:
“臣才疏学浅,不知官家用意何在,正要请大王指教。”
大王果然有自己的看法。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这个你也看不出来吗,兴绪?官家摆明了是忌惮藩镇太强,所以想出个让孤与二李互相羁绊的法子,活生生造了一个三国鼎立出来!明白了吗?”
李振笑了起来:
“臣有些懂了,官家想让大王与二李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他却居中号令,谁敢不服,他就联络另外两家共击之?”
朱全忠站起身来,走向沙盘前,看着万里江山,脸上全是鄙薄之意。
“不知是哪个腐儒,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孤若出兵魏博,甚至直接攻晋!那李茂贞,不管他是岐王还是秦王,敢出一兵一卒来捣乱?至于官家,他那殿后四军,一见三帅乱军即刻瓦解,可见毫无战力。就算官家想出兵阻挠,哪个敢带着这四军来与孤为难?”
李振笑着说:“可见官家这个人为制造的三足鼎立,其实根本起不来羁绊的作用。”
朱全忠盯着李振,明知故问:
“为何不能起到羁绊作用?”
李振完全从秦晋梁三家的实力上分析:
“臣觉得,根源在于梁晋太强,而凤翔太弱。至于禁军,更是弱的无一战之力。”
朱全忠点点头,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李克用家的郎君,如果说想靠当驸马来拉拢官家,就未免突然儿戏了。先不说官家是否会帮沙陀人,就算官家肯帮忙,他也是有心无力。”
对于做外戚这件事,李振有自己的看法,连忙说:
“不过大王,如今连秦王李茂贞都迎娶平原公主,如果晋王也迎娶益昌公主,咱们是否会过于孤立?”
是啊,他们都是亲戚。
朱全忠打了个哈欠,对于抢着当外戚,明显不太热衷。
“官家尚且自身难保,攀附他又有何用?孤起先倒是有意让大郎娶了益昌公主,但后来听大郎回来说,这位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孤也就淡了这个心思。”
既然提到女人了,朱全忠也很自然想起另一个女人。
“对了,那荣夫人,果然去了清云庵?”
李振小心地看了看朱全忠才回答:
“是,如今在清云庵,整天吃斋念佛。大王是准备重新安排她一下?”
朱全忠想了想,还真是满腹遗憾。
“这荣夫人,真是国色天香。唉。”
看见朱全忠没有表态,李振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静静等着梁王决策。
朱全忠终于拿定了主意:
“要不着,那就要不着吧,夫人比她重要多了!这样吧,把她转给罗隐,省得昭谏先生不安分。”
李振心里吃惊不小,嘴里却假装奇怪:
“罗隐?那个大诗人?他怎么了?”
朱全忠看了李振一眼:
“你不知道吗?”
李振不敢隐瞒了:
“哦,对了,有一次,听说他曾经来拜访过娘娘。”
朱全忠冷笑一声:
“拜访?罗大诗人是拿着贴身物件来胁迫娘娘!”
这个李振真是不知道了,不由大吃一惊:
“竟有此事?这罗隐好大狗胆!”
朱全忠摇摇头:
“娘娘已经悉数告诉了我,要我给罗隐安排个职司。”
李振头脑中迅速反应过来:罗隐已经被娘娘摆平了,所以娘娘毫无顾忌把此事告诉了官人。
其实这个世界上,夫妻之间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娘娘坦然相告,朱全忠反而再无疑虑。否则若是从其他渠道得知此事,以朱全忠的狂暴性格来说,不知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娘娘一向聪慧,当然深知毫不隐瞒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何况她向来都是朱全忠的智囊,官人对她宠信有加,得知真实情况后也怪罪不得娘娘。而娘娘甚至要朱全忠给罗隐安排职司,更说明自己心底无私,只是为朱全忠网罗人才造势。
不知不觉间,李振对娘娘更加佩服,当然此时要立刻回答大王。
“这罗隐虽有诗才,其实真是一个莽汉,绝无治国之才,怎能用他?大王降旨说,索性把那荣氏赏他,李振觉得这才是一举两得:既免除了罗隐将来造次,也使得娘娘彻底宽心。”
朱全忠苦笑了一声。他对李振的赞誉并不在意,他在意的还是荣夫人。
“那荣氏啊,看的眼热,却是无从下口。索性再给罗隐二百两银,叫他今后莫要再来长安,孤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既然得不到,索性扔的远远的,彻底免掉这头烦恼。
李振心里暗自好笑,却又佩服大王,为了王妃心安,如此坚决果断。当下笑道:
“臣遵命,定然很快将这男女赶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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