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到后山,首先要穿过恩科院的后园。早年间,这里只是一片荒山,山上是乱葬岗,后来才在山脚下建了一座书院。十年战乱期间,这间书院被荒废了,今年科举重启,朝廷出资买下荒院,重新改建成了恩科院。
陈容最终还是决定上山看看,尤其是见识一下传闻中的乱葬岗。
学院中已经查不到任何线索了,排除了许林威的嫌疑之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就只剩下五个人:吴仁爱、孟逸、孟歆、蒋明和杨叔宝。只有学院老师才会单独居住,而且那天晚上,他们也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
陈容已经叫人去查他们的社会关系了,但他总觉得凶手杀人是临时起意,并非仇杀、情杀之类的动机。那天夜里,后山上可能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个案子的情节有些熟悉,很像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少年包青天》里面的一个单元,血祭坛。
同样的兄妹关系,同样的蹴鞠冲突,同样的雨夜,同样的相约后山……少年包青天里面,被冤枉的是公孙策,就连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也是衣服的褶皱。
巧合实在太多了,按照电视剧的设定,那凶手不就是……孟家兄妹?
所以他决定去后山看看。
如果山上恰好也有个血祭坛的话,他一定立刻劝孟家兄妹自首。
话说回来,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别人写的小说了。哪能有那么多巧合?设定是自己曾经想出来的,桥段是电视剧里演过的,再加上自己好像有主角光环……
不过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活在小说里又能怎么样呢?就当自己是个数字生命呗,至少在这里有血有肉的,总比真死了好。
穿越、数字生命、小说人物,纠结是哪个有意义吗?反正,都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老陈,发什么呆呢?一路都不说话。”朱彪的声音把陈容拉回了现实。
陈容道:“想案子呢。我们到乱葬岗了?”
“肯定的呀。”朱彪指着前方凌乱的茔冢。
冷风阵阵吹过,挂着霜露的树枝在劲风中不住地抖动,那股寒意让两人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山顶土坡上,有数不清的无碑坟头,林林总总的到处都是。这里树木枯萎,杂草丛生,随处可见的白骨骷髅被老鼠拱得七零八落,野兽啃食过的尸骸也在杂草丛生中四处散落。甚至分不清是这些尸体是被直接扔在这的,还是下雨冲出来的。
幸好是白天来的,如果是半夜过来,肯定令人毛骨悚然、浮想联翩。
陈容咽了咽口水,无奈叹道:“找吧。”
“找什么?”朱彪问道。
“先找找有没有山洞、祭坛之类的,如果没有,再看看其他可疑之处。”
事实证明,这里真的只有乱葬岗。
两人在泥泞的坟地里艰难地迈着步子,一路上乱茔残碑时隐时现。看样子,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了。战乱期间,很多死去的人都会被随意扔到山上,但恩科院建成后,上山的唯一入口被封,想上山就只能从书院上去。所以,乱葬岗也彻底荒废了。
陈容驻足在一处坟包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坟上立起的雕刻木碑。乱葬岗里的墓碑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早就破败不堪,像这样完整的屈指可数。
“这座木碑,应该是今年才立的。”陈容望着木碑说道,“也就是说,是在恩科院建成以后。”
“是学院里的人建的?”
“应该是。”陈容点点头,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座坟包也比其他的整洁,显然最近有人来祭拜过。”
“那会是谁呢?”
碑文上的名字,姓孟……陈容并未惊讶,但也真心不希望是这个字。
“碑文上有名字,但没写立碑者是谁,我们先记下来,回去找人查查。”陈容抬头看了朱彪一眼,问道,“老朱,敢挖坟吗?”
朱彪一愣,有些为难:“啊?这不道德吧?”
“验个尸而已,验完肯定得给人埋回去啊。”
“怎么说的好像你经常挖坟一样?”朱彪神色鄙夷。
陈容脸色平淡地说:“挖坟没有,但经常挖坑。”
只见朱彪双手合十,对着坟墓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看清楚了,是他要掘你坟的,我只是干活的,不关我事啊。”
陈容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朱彪会被画皮的故事吓得睡不着觉了——因为他真信啊。
……
坟里有两具烧焦的尸骨,因为被火烧过,尸骨已经不全,但能看出死亡时间至少在二十年以上了。尸骨上有骨折的痕迹,似乎是死前遭受过殴打,但看不出致死原因。
仅凭一些二十多年前的白骨,陈容只能排除掉毒杀,看不出具体的死因。甚至因为尸骨的缺失,连通过骨盆形态判断男女都做不到。一般男性骨盆狭而长,女性骨盆宽且短,这也是古代仵作常用的判断依据。陈容只能根据脚骨的大小,猜测脚骨较长的是男性,短的那具是女性,但这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至于是先被杀再被烧,还是被活活烧死,如果尸体尚在,《洗冤集录》里有的是办法,如今仅凭几根骨头就想验出来,根本是天方夜谭。
二人将尸骨重新埋了回去,回到学院后,陈容写了一封密信交给朱彪,让他出去以后交给醉花楼的诗墨姑娘。
如果对方有需要的话,顺便付一下报酬。
陈容第一次觉得,学院被封是个好事,这样他就可以说自己没带钱,让朱彪代付了。
“不是吧老陈,你给相好的写信,还要付钱?”朱彪一脸不可思议看着他。
“我是请她帮忙调查事情,不付钱,人家不肯查怎么办?”
朱彪却问道:“你承认她是你相好的了?”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陈容顿感莫名。
“那你为什么只解释信,不解释你俩的关系?”
“话赶话说到这了呗,你丫闲出病了吧……”陈容翻出泛白的眼珠,面露无奈之色,说道,“我上周去医馆,你猜我碰见谁了?”
“谁啊?”
“你竟然不关心我为什么去医馆?渣男!”
陈容佯装愠怒,步步紧逼地把朱彪推出了恩科院的大门,转身而去,只剩下堕云雾中的朱大世子和今夜守门的官差面面相觑。
朱彪只觉思绪凌乱,云里雾里,喃喃说道:“到底谁啊……难道碰着我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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