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恩率队抵达北门之际。
或许是担心难民重演昨夜的混乱。
今日的北门外景象迥异,戒备森严。
众多荷枪实弹的士兵,如临大敌般守卫着城门和城墙。
他们的神情仿佛面对着强大的敌人。
目睹李培恩的队伍在北门广场上有序集结,一位身披亮银甲胄的军官,带着几个下属,皱着眉疾步而来,大声喝问道:
“你们属于哪一营?谁允许你们擅自闯入这里?立刻给我撤回去!”
见李培恩听到斥责微微蹙眉,身旁的锦衣卫低声道:
“大人,这些穿甲胄的是龚都头的家仆,他们相当于府中所有士兵的首领,平日里难免傲慢惯了。”
李培恩闻言,不禁侧目望向身旁这位因方泽需继续在百户所审讯,特意委派的心腹。
他的话语虽然无懈可击,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私人情绪,像在告状。然而此刻,李培恩无暇深究。
难民确已进城掠夺粮食,但这并非问题的全部。
除非他们意图叛乱,成为无法无天的流寇。
否则,必须向朝廷有个交代。
李培恩计划的交代,就是方泽从死牢中挑选出的那几位死囚。
届时,将暴乱之责推到他们头上,再上书请求皇帝宽恕那些盲从的百姓。
李培恩认为,如此一来,此事大致可告一段落。
于是,他最后的任务,便是带领方广的手下,出城捉拿这些所谓的“贼首”!
那位身着亮银甲,口出恶言的领头兵走近后,认出了华服加身的李培恩和他身边的锦衣卫随从。
他顿时浑身一震,脸庞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他连忙制止了还想上前驱赶的下属,膝盖一软,身着重甲跪在李培恩马前:
“原来是李大人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恳请李大人宽恕!”
士兵说话时,全身颤抖,显然被坊间流传的厂卫阴险毒辣的谣言吓得不轻。
尽管李培恩无意与他计较,但在这个重视长幼尊卑的时代,他仍需在众人面前维护礼节。
“自己去面壁思过,反思二十次。”李培恩说完,随即挥舞马鞭指示:
“立刻启开城门,昨晚难民涌入引起动乱,我今朝率军出城平息!”
李培恩的连续两句话,令跪在他脚下的士兵首领瞬间从惊喜跌入惊恐。
他原本设想自己之前的轻浮言语,至少会换来一顿鞭挞的惩罚。
未料李培恩竟宽宏大量,只让他自我反省二十次就算了。
正当他满怀感激准备感谢李培恩的宽恕时。
李培恩却又下令开启城门,打算出城平定动乱!
这让士兵首领惊骇不已!
要知道城外聚集了数万名难民。
听说昨晚参与骚乱的就有万余人!
李培恩仅率领身后那一百来人。
就要去对付这万余人的暴动!
在士兵首领看来,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他跪在地上愣住不动,李培恩耐不住性子,鞭子在他的面前甩出清脆的声音。
这才让士兵首领回过神来。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城门打开!”李培恩见他醒来,再次对他发号施令。
可怜的士兵首领在锦衣卫的注视下,不敢有丝毫违逆,颤抖着在下属的扶持下站起。
走向城门,紧咬牙关下令:“开启城门!”
随着吱呀吱呀的门轴转动声。
刚刚关闭了数个时辰的北门重新敞开。
李培恩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北门后。
那位开门的士兵首领几乎没耽误片刻,翻身跃上马背。
连马鞭都没抽出,他就双腿夹紧马腹,疾驰回城内。
对他来说,李培恩带领百人出城平乱的事刻不容缓。
必须立即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报告。
当他匆忙赶到龚午府邸时。
熬了一整夜的龚午刚写完邀功的奏章,正准备躺下休息。
却被士兵首领带来的消息吓得从床上弹起。
龚午一边慌张地穿衣,一边从寝室屏风后走出来,皱着眉冷冷问道:
“你确定是那个小太监亲自带着方广和他的部队出去的?”
士兵首领连连点头:“禀告义父,孩儿确定,确实是那个姓李的小太监亲自率领方广和他的一百人队伍出去的。”
龚午和他的家丁们,和其他明朝将领类似。
所有的亲兵都被视为他个人的家丁来培养。
再从中挑选出优秀者,收为义子。
然后把这些义子提拔为士兵首领。
就这样一层层掌控整个军队。
所以,在明朝末年,稍微级别高一点的武将,
那收养的义子数量多得可以用数十来计量。
提到这事,龚午的义子领头的士兵又补充道:
“那个姓李的宦官还带着一大群锦衣卫,孩子不可能认错的。”
听到义子的肯定,龚午也忍不住脸色铁青地咒骂:
“见鬼,魏忠贤都死了,这小子还不安分,如果他再惹得城外难民暴动,恐怕我们整个城市的人都要为他陪葬……”
此刻对龚午而言,
他真正忧虑的并非李培恩在外遭遇不测。
在他眼中,李培恩带领百人队伍去平息数万之众的动乱,
简直是野心勃勃到了头脑发热的地步。
真有什么意外,也是咎由自取!
然而他真正害怕的是李培恩只带这点人出去平乱。
万一难民认为官府决心镇压他们,
一旦再次发生叛乱,
恐怕就不会只是昨晚那种单纯的抢粮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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