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平安巷,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
沈祈灵透过黑伞下微露的带墨镜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家布满灰尘和污渍的音像店。
狭窄肮脏的巷子外是鼎盛人声,临街火锅店的油腻香气飘得老远。
借着小巷口昏黄的探照灯光,时能看见形单影只的黄头盔工人踱步而去。
沈祈灵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咬紧牙关穿过阴冷的人造雨,整个人在夜风控制不住地打抖,浑身瘙痒难耐,口腔中一片腥甜。
她脚步生风,很快便息伞踏进了那家音像店的大门。
真怪,地底的城市居然还要人造雨,就和那群用玻璃罩营造四季如春城市的联邦高层要演练沙尘暴一样自欺欺人。
想要领略大自然,不如直接离开这座温室来得方便。
沈祈灵进入音像店后没见到看店的伙计或是老板,按了两声电子铃后依旧无人回应,便开始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起来。
她没想到音像店这种不合潮流的行当在2077年居然还有人坚持?店主的情怀和决心想来就和那群坚定维护纸质报纸和图书的复古主义者一样难能可贵。
门外是2077年的赛博信息时代,门内的时光却悄然回溯到了100年前。
发潮的老式电视机上是年轻的潘美辰,她身姿窈窕,正在分辨率极低的画质屏幕上倾情演唱,沈祈灵进门时正巧赶上那句:“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惫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角落的书桌上,一摞一摞的武侠小说层层高叠,梁羽生,古龙,倪匡,还有金庸。超智能机械柜里摆放着一排又一排20世纪末的唱片和录像,柜面的中央还用相框细心表着一张人脸模糊的六人黑白合照。
墙上贴着老式海报,“游园惊梦”的繁体字错落有致地印在右下角,海报上女扮男装的王祖贤潇洒有度、英气逼人。
“客人……来点什么?”
嗓音微哑,带着些许鼻音的男人揉着惺忪睡眼,剥开垂落在门框上的玉珠门帘走了出来,将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丢在了身后。
沈祈灵有些意外,这样老土破落、满是上世纪产物的店里,主人居然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而不是像荣老爹那样的摇着蒲扇说话时摇头晃脑的老先生。
那年轻人长得高高瘦瘦,模样不超过26岁,堂而皇之穿着一件印有“打倒骷髅会,和平党万岁”字样的白T恤,面色有些苍白。
“你就是平安巷的地下医生枭咲?”沈祈灵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乌黑发冷的瞳孔,紧紧盯着男人,默默催动了绝对掌控。
“恕我直言,女士,在你询问我姓名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眼前裹着黑风衣的男人带着黑口罩黑礼帽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双目英气逼人尽显硬汉情怀。但枭咲却依旧吊儿郎当地坚称他为女士。
沈祈灵心底诧异不已,但表面上却掩饰得极好,她不着痕迹地将对面打着哈欠、眼底还留有淡淡乌青的枭咲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回答我的问题。”她又不信邪地对枭咲使用了一次绝对掌控。
枭咲无聊地伸了个懒腰,明显没有被控制,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膜,声音闷闷的没有精神。
“你是打算对我进行精神控制吗,客人?我感受到你的身上正有一股极强的精神力在涌动。”他单手插兜,一双无神的铅灰色眼睛望进沈祈灵眼底,像是辽阔海面上积蓄着万钧雷霆的低沉乌云。
沈祈灵呼吸一滞,这一次她终于放弃了继续尝试绝对掌控。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的运气一向需要打引号,这次也不例外,面前的男人很显然拥有A级及以上的精神系超凡能力。
不过只是精神系超凡能力为什么会……看穿她的伪装?难不成他也拥有多重能力吗?亦或是他的精神系能力具有透视眼的功能?
越是进一步思考,沈祈灵的心中就没来由地猜忌,她微微攥紧捏着墨镜的拳头,考虑要不要一拳了解了他,毕竟他看出自己的能力了,多疑如沈祈灵,她最讨厌变故,就像厌恶半小时前被突然杀出来的反抗军偷袭一样深刻入骨。
【……我的朋友,你冷静点,他算不上威胁,不过是个入不敷出的地下医生罢了。】无限感受到了沈祈灵心底升腾起的阴冷杀意,顿时一激灵,连反应的时间都省略了,立刻跑出来阻止她,虽然它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劝说是不是会被她直接无视。
“好吧,看来客人有难言之隐,理解理解,毕竟五大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选择来地下城治病。”男人转身去饮水机接水。
“要加蜂蜜吗,客人,我看你精神状态不佳,应当受了不轻的伤吧。我们事先说好,我这是一口价,如果不愿意那还是别浪费我的蜂蜜了,咱们直接换别家吧。”
男人一边摆明规矩一边从桌底隔层中取出蜂蜜,开始朝自己的玻璃杯中旁若无人地加起蜂蜜来。
沈祈灵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仔细观察着身侧病殃殃的男人,考虑待会是从他的太阳穴下手还是直接给他的鼻骨来上一拳,男人说的没错,她确实需要治疗,但她觉不允许一个拥有自我思想的医生操刀。她绝不轻信这里任何人。
想到这沈祈灵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也许她可以去找戚东阳,他有的是路子,找个医生完全没问题。要不是灵感值红线折磨得她头昏眼花,她才不会让无限将她就近导航到这处逼仄的小巷来。
感受到沈祈灵打定了新的主意,无限更加坐不住了。
【我的朋友,别太激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生出自我思想的仿生人脾气都很古怪的,你也知道那两次大战对他们的迫害有多深。】
“迫害?没错,确实是迫害……”沈祈灵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无限,也许你该去问问你那所谓的‘上帝’为什么要迫害我们这些玩家。”
“既然只有通关才能彻底摆脱这一切,又何来残忍与同情的区别?不过是规则下的选择罢了。”
“身为神明的监管者,你居然这么温柔,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面对沈祈灵的讽刺,无限并没有辩驳什么,这种满腹牢骚的话它听过不少,原本是件无伤大雅的事,但这一次它的反应却尤为大。
【你果然还是最适合白鸽。】
沈祈灵:“……”
【但我希望这一切可以有所改变,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有违初衷。】
改变?初衷?
果真可笑,沈祈灵不明白无限为什么会愚蠢到提出这种要求,她们不过是宿主和系统的关系,说得好听点是伙伴,说得难听点就是共犯,只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它有什么权利要求她改变呢?
沈祈灵和无限在脑海中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枭咲也跟着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他视线微不可查地飘过沈祈灵紧攥的拳头,瞳孔微颤的同时屁股无声挪动。
虽然枭咲的动作已经相当柔缓,可在视线如鹰的沈祈灵面前他的假动作简直漏洞百出。
她手腕一翻,扣住枭咲的小臂,如铁钳般的力道攥得他瘦弱的胳膊咯吱作响,下一秒就能被折成两半。
沈祈灵不顾对方的痛呼,迅速抬手从沙发缝隙中抽出一把泛着蓝色光泽的便携式手枪。
“好样的,你很有种。”沈祈灵先查看一翻弹匣,在确定了其中尚有子弹后掌心用力一推,给手枪上了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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