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万物而不争,水淹万物而无情。”
——大陆简史·批注版。
论及真实年龄,陈九的岁数应该比五十出头的陈某还要大上不少。
所以眼下这四个老男人聚在一起喝酒会聊些什么?
人族历史外忧内患、天南海北风土人情、家国大势武道异能、财气酒色饮食男女,包罗万象无所不谈。
一开始几位客人还有些拘谨,毕竟无论陈九表现得有多么随和,但毕竟人家的身份、实力在那里摆着,既是陈某的主子,又可以算作钟山、陆平的救命恩人,谁也不敢太过放肆。
不过几杯酒一下肚情况就变了,没法再用罡气排除酒精影响的陈九,哪怕耐受性再强,也禁不住哐哐一口闷,很快白皙面颊就变得通红一片,连带着双眼都蒙上一层水雾,显得有些懵圈。
少年不管不顾,一把搂住陈某的脖子就开始哥俩好呀三星照、五魁首呀六六六,嘴里还嚷嚷着:输了就得喝酒哈,谁认怂谁是孙子!
差点给陈某整不会了。几轮行酒令下来主仆二人都没少喝,三两的杯子逮到就是一口闷完。
随后陈九拉过看笑话的钟山,一本正经的问他是属于道家哪一派,老道士有些迷茫的回了句:正一派。
少年听到这三个字立马来劲了,满脸坏笑道:“正一派不忌嫁娶,老道士,你还是处男不?”
钟山已至中年,好歹也算个出家人,何时被人当面问过这种赤裸裸的问题。
他下意识就想避开少年略带促狭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扯什么犊子呢,贫道可是出家人,哪怕没有戒律清规约束,也不会染指红尘欲望,那都是刮骨的钢刀,皆为骷髅相。”
少年撇撇嘴嘁了声,竖起中指鄙视道:“装逼。”
“哈哈哈哈,”陆平开怀大笑,乐不可支道:“小陈呀,不是我老陆说你,这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他都长成这副尊容了,哪家好人能看上他,不嫌他磕碜?”
钟山恼羞成怒道:“少他妈拿我打岔,你们懂个屁!老子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来说媒的恨不得把我家门槛踏破!要不是因为心怀天下心系苍生,傻子才他妈愿意出家去当道士呢!”
陈某闻言乐了,调侃道:“又胡说不是?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过往,我能不知道?
“你这张破嘴呀,天天还好意思讲别人睁眼说瞎话呢,你才是那个最会编排的假大空。”
“当年来给你说媒的人多是真的,不过那都是你家老头子看你人不行,废了,准备让你抓紧给他生个孙子出来,趁早培养第三代。”
“也就是你家老爷子不差钱,找了一批又一批年轻女孩,可惜你这老小子跟有毛病似的,平时嘴巴花花的跟抹油一样,结果到真见着女人的那天,又瞬间憋怂,话都说不利索,搞到最后一个没成。”
“还有你出家这事儿,更别吹牛逼,啥狗屁心怀天下啊,你家往上推十八代,哪位不是道教出身?轮到你这一辈,你倒想不当呢,你看你家老爷子愿意不?打不死你。”
“哦对,当年你确实不想当来着,一心要入红尘闯荡漂泊,后来还整了出脱离家族一刀两断的闹剧。”
“啊?”陆平好奇问道:“还有这回事儿呢?”
陈某极肯定地点点头,说道:“那可不,他钟家当年在仁安城也算数得着的豪门,就因为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给他家老爷子气的不轻。后来托关系派人给钟山抓回来了,听说打了三天三夜,硬生生给这老小子打服了。”
此刻头脑有些昏沉的少年哈哈大笑道:“老道士,成天就属你不老实,心眼最多,藏了这么多好玩的事儿不跟兄弟们说?真他妈不仗义!”
钟山老脸一红,硬着头皮反驳道:“你们别听陈某这王八蛋在这瞎说,当年的事情老子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咋能记这么清楚?”
就是声音略小,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说着他举起酒杯,耍赖似的转移话题嚷嚷道:“都他妈的少废话,来来来,喝酒!”
少年没再痛打落水狗,豪爽道:“对对对,喝酒喝酒,我干了,你们随意。”
您都干了,谁还敢随意……
陈某心中暗自吐槽一句,旋即举杯碰了上去,脸上洋溢起久违的轻松笑容。
“叮……”
四个玻璃杯碰撞到一起,酒花肆意飞洒间,发出轻微鸣声,清脆悦耳。
仰头一饮而尽,陈九忽然出声问道:“上次那个事儿怎么说了,都通知下去没有,多少人愿意留下。”
总算说了件正事,陈某放下杯子答道:“还不错,仅有十分之一的人主动退出,而且都是些年纪较大的老油子,本身天赋有限,努力程度更是差得远,干脆趁这次机会早早退休。去处也已经帮他们寻摸好,大多在各地治安队、城防军中。以后他们每个月的薪酬,下发之前都会从中直接扣掉三分之一,用以偿还您曾经在他们身上的投入。”
陈九颔首道:“嗯,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不必打到我账户上,本身就是为了立个规矩,也不是真需要那点儿散碎银两。”
陈某应声道:“好,明白。”
“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少年喝了口酒,认真问道:“原本按照我的预估,起码会走掉三分之一的人,现在竟然能留下这么多。是不是你又给他们画大饼了?没讲清楚问题的严重性?继续下去,真会死人的。”
陈某笑着道:“大饼不是我画的,是您前段时间去老涡山脉时自己画的,他们当然都牢牢记在心里,想着荣华富贵,想着功成名就。况且人都有侥幸心理,无论咱们把未来描述得有多危险、多可怕,在没真正经历过之前,这些家伙都不会太当回事,人性如此。嗨,别说他们了,我当年都是这样。”
钟山慢悠悠的接话道:“所以呐,正是应了那句古语,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
陆平望向他,没好气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古语,顺嘴胡扯。”
陈九满脸微笑:“其实老道士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细细想来,大部分人好像都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头破血流之后,才逐渐理解小心翼翼这四个字的真谛。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钟山轻敲两下桌子,摇头道:“在我看来,你这人真不适合坐上高位执掌大权,心慈手软的厉害,甚至可以说是妇人之仁。大概是因为你总想着要面面俱到?总想着要对手底下人负责?”
陈九点点头,坦然道:“对啊,我虽然天天嘴上不着调,但有一点是发自真心的,要尊重每一个生命,因为这世上的所有人,将来都有可能成为人间的希望。就像当年那位神明一样,他成神之前,谁能想到他会成神?最终以一己之力带领人族重返陆地,发散出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芒,驱散黑暗迎来黎明。”
钟山有些无语,说道:“这话讲的太玄乎,拿小概率事件当做行为准则,听起来就很蠢的样子。”
陈九开怀大笑道:“哈哈哈,所以说你不懂我嘛。而且吧,也有一些现实因素。”
“哦?”钟山好奇道:“说来听听。”
陈九指着自己道:“我当年为什么要在老涡山脉拉帮结派、招募属于自己的人马?其中缘由你们都知晓,嗨,为了跟我爷爷对着干嘛,手里有枪才能做到心中不慌。而我陈九是谁?你们更清楚,将来说不定哪天就能成为陈家的话事人,尽管我自己并不在乎这个。”
“可等到我哪天功成,上位也就成了客观事实,不以我的主观意志作改变,到时候我又不能真抛下陈家不管,当然,我父亲陈落如果愿意回归,那就另当别论。”
“这种情况下,那些于微末时就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小弟们,朋友们,肯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讲,老涡山脉就是下一个红楼,隐入黑暗裁决生死。所以我得未雨绸缪呀,提前把不稳定因素全部扼杀,或者剔除。要知道德行这东西,远比本事更加重要,尤其是在执掌权力的时候。”
陆平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仰头猛灌了一口酒,神情萧索道:“德行大于本事,这话说得没毛病。倘若当年你爷爷有你一半的责任心,好好管教手下人,我师父也不会死于非命。”
陈九指着他说道:“你们看,是吧?活生生的例子在眼跟前摆着。堂堂红楼暗卫,执裁机构里出来的人,竟然会因为私仇,用公器杀掉陆平的师父。且不讲他们两人当年的恩怨,具体又是谁对谁错,就说那名暗卫的这种行为,该不该杀?肯定是该的。”
“幸亏陆平这小子是个正常人,知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只找那名暗卫算账,不曾迁怒陈家或是仁安城,否则他要真铁了心的打游击,到时又会酿成多少惨剧?因果呐,不得不信!”
钟山耸耸肩,说道:“好吧,我承认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不过……你布局布得这么早,未免有些太过自信了吧?好像很轻易的就能把老陈撵下台、并镇压所有反对者一样。”
陈九歪歪头,满脸茫然的反问一句道:“很难么?”
……
……
……
三人齐齐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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