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分清楚,宁飞不杀自己,并非善意驱使,而是于他而言,自己压根构不成威胁,不必因此浪费力气。
这于一个生性争强好胜之人而言宛如五雷轰顶,女子难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说回先前之事,您为何不留活口?”
女子不愿人前露怯,连忙转移话题。
“一帮小卒子而已,必不知晓背后纠葛,反倒是你,‘圣手’长何模样,你可仔细与我说说。”
女子道:“饶是知晓模样,您又岂能寻到此人?况且您先前为何不说,倘若刚才我走了,线索可就断了。”
宁飞笑而不语。
在还未普及摄像头时,当代办案常依据嫌疑人长相特点速写复刻其模样,一般能做到八九不离十。
追查凶手也是雇佣兵必修课之一,宁飞自然学到精髓。
至于先前为何不说,主要是就算将“圣手”模样画出,也定难寻其踪迹,只是目下无事,须得做点什么,这才如此。
回到寨子,宁飞让人拿来宣纸,却不用笔墨,而是将木头烧成炭,小心翼翼削成炭笔模样,旋即拿好,让女子开口。
山匪们围在宁飞身边,目不转睛盯着宣纸,好奇之心溢于言表。
工于丹青之人他们倒也见过,只是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将别人所见之人原样画出,而且所用之笔也相当奇怪。
然而很快,他们便发觉宁飞所言非虚,炭笔描龙画凤之下,一个十分立体的人物画像浮现,无论表情神色,皆好似站在他们面前一般!
“殿下这画竟自成一派,胜过那些名师大家不知多少!”
山匪们连连赞叹。
宁飞笑道:“别恭维我了,所谓艺术,向来与抽象二字密不可分,写实不值一提。”
并非宁飞自谦,而是无论东西方画家,对艺术的共识都是抽象至上,抽象二字是舶来品,本地称作意境。
西方的梵高、毕加索等人自不必说,就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和最后的晚餐,其实也算不得写实画。
至于东方,虽然也有工笔画,但稍微懂点古画的人都知道,重形不重意是人们对工笔画最大的误解,主流亦是写意。
只不过太过写意,普通人极难看懂,这些山匪这才认为宁飞极其有才,实际上山水画才是真正的艺术。
“你看看这画,可和你描述的一致?”
宁飞将画递给女子,女子看过后点了点头,道:“大致如此。”
“别大致呀,具体说说都有哪些不同!”
女子便就凭着模糊印象对照着画一一细说。
但总归不太全面,因此改了又画,画了又改,一直磨蹭到次日中午,方才完美。
女子打了个呵欠,揉着已抬不起的眼皮道:“殿下,还没好么?”
说来也有趣,她身为当事人都觉得十分之像了,宁飞与其素未谋面,干嘛还要拿着画仔细端详?
“你先走吧,睡一觉后天南海北任你驰骋,不许再牵扯朝堂纷争。”
“好。”
女子拖着疲倦的身子离开。
旁边山匪问宁飞道:“殿下,莫非此人您认识?”
宁飞摇头,复又点头。
又到烂俗套路登场之时,宁飞总觉得见过此人,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前身记忆力还算不错,能让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八成只有儿时所见之人方能如此。
诸皇子儿时皆在宫中,多半见不得外人,难道此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和宫里有些牵扯,又外号“圣手”,他该不会是正武帝的人吧?
倒也有这种可能,老道士早想解决燕赵豪强,但并无由头,故此撺掇另一股势力向监察御史出手,便就能顺理成章削弱尹家。
届时再扶植一股新势力,达到制衡燕赵的效果,还真是老道士的拿手好戏。
但话说回来,正武帝可不会与虎谋皮!
就算他做足了准备,也难保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勾结外敌。
燕赵自是不会落入敌手,然而大乾空耗国力,却也不是正武帝想看到的。
局势陡然间复杂起来。
“但愿吧,但愿我所料是错,某些人不会将人逼到绝境。”
收起画,宁飞刚要起身,外头走进来一名山匪,歪歪斜斜行礼道:“启、启禀殿下,外头有人求见寨主,小人禀报小姐过后,小姐说您才是寨主,让您接见。”
“那就见呗。”
宁飞向庄羽柔卧房方向瞟了一眼,女德果然害人,庄小姐竟然敢把偌大山寨直接交给自己一个外人。
不一会儿,山匪将人带来,来人看清宁飞模样,大吃一惊。
“殿下,您、您怎么当上土匪了?”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燕赵巡抚靳灏。
监察御史被杀一事,已辗转呈报于正武帝处,正武帝龙颜大怒,调给靳灏三千人马,让他星夜赶往燕赵,彻查此事。
靳灏不敢打草惊蛇,正巧昔日里仗着是余松学生,曾和庄家交好,便派人先一步请庄家出手相助。
那时节虽然宁飞还未赶到此处,到底燕赵与中州两地豪强关系匪浅,庄子林便建议靳灏屯兵大名府,并告知山寨所在,让他于捉襟见肘之时可调寨中山匪。
虽起不到大用,到底聊胜于无。
而且山匪是可逾越朝廷律法的,算是给靳灏提供了掀桌子机会!
不想刚一进门,便看到宁飞坐在主位,于他而言简直抽象至极。
“说来话长,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宁飞尚且不知这些瓜葛,只想确认一件事,是否是正武帝暗中给靳灏指的路!
靳灏便将来龙去脉仔细说给宁飞。
宁飞松了口气,道:“屯兵大名府固然重要,但现下你还有两件大事需要处理!”
“第一,朝廷若真与尹宝森翻脸,必然暗中知会于你,届时不论你用何等手段,一定让朝廷暂且按兵不动。”
正武帝可不想臭了自己名声,让人骂他出卖手下,因此饶是靳灏令他不爽,他也定会在做事前通知靳灏一声。
“第二,拿着这张画火速赶往正定,直接去见尹宝森,告诉他有人在暗中使坏,想要借陛下之手削弱他之势力,让他务必查出此人现在何处!”
“若他依旧执迷不悟,还可用尹明要挟!”
宁飞指了指依旧昏迷的尹大少爷,靳灏登时满脸问号。
“殿下,您这也太、太运筹帷幄了吧?”
宁飞无心听人夸赞自己,简单将自己所有猜测以及先前之事说给靳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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