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并未深解赵高话语中的深层含义,但对于“白鼍依然是鼍”的说法,他已明白其意,一条仅仅是颜色稍异的土龙,对他来说自然不足挂齿。
“既然如此,就有劳中车府令为吾坐镇后方,”他豪情壮志地道,“看吾为大秦扫荡妖邪!”
“吾等在此,静待公子展现英勇!”赵高恭敬行礼。
“咚咚咚……”"
战鼓擂动,一支骑兵队伍疾驰而出,他们是负责侦查的斥候,为大军探寻前方路况。随后,五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在一位五百主的带领下,先行攀登山峰。
紧接着,四十辆轻型战车朝着琅琊台方向进发,胡亥傲然立于首辆战车之上,身披铠甲,威风凛凛。
尽管名为轻车,但实际上,由于缺乏金属部件和其他材料,并且仍用于实战,这些轻车实则相当沉重,较之广车虽轻,车上人员由四人减至三人,拉车的马匹也由四匹变为两匹。
卫尉军的将士们身穿重达四十余斤的铁甲,加上兵器、粮食等辎重,每人背负的重量超过百斤。
于是,一辆轻车的总重便达到千斤,四十辆轻车并驾齐驱,加上每车跟随的七十名士卒,整体气势磅礴,犹如后世钢铁洪流般震撼人心。
此次胡亥率领的卫尉军共计五千人,其中五百人为先锋,他亲自带领三千人为中军,剩余的一千五百人则交给赵高,担任后军。
后军并不登上琅琊台,这座四面规整、占地数里的土石山,三面临海,唯有西面与陆地相接。
后军的主要任务便是封锁这条唯一的通路,防止琅琊台上的妖邪由此逃逸。
至于胡亥,则亲自率领军中主力,沿着环绕琅琊台的山路徐徐向上攀登。虽然大家都知道目前琅琊台上仅有一只妖邪,且正悠哉地在山顶因塌陷形成的水池中嬉戏。但不久后始皇帝将亲自登台,倘若届时始皇帝被台上残留的野兽惊吓,现场所有人恐将难逃一死。
因此,此次登台行动不仅是消灭妖邪,还包括整修道路,清理台上的野兽。
山路宽阔,无减震设施的战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轰鸣如雷,胡亥站在最前面一辆战车上,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神色。
他自幼便顽劣不堪,被秦宫博士毫不客气地评价为不成器。
然而赵高却告诫他,不成器即成器!
意即,即使愚钝恶劣也无妨,只要效仿始皇帝足矣!
此乃金玉良言也!
遥想始皇帝年少时,虽在赵国为人质,但身为公族且与赵国公族同源,虽生活偶有困窘,应有的教养教育却从未缺失,至少也有博士教授学问。
然而始皇帝却宁愿跑到荒郊野外与奴隶一起牧羊,也不愿专心学习,直到返回秦国,在太后华阳夫人的督教下,才开始展现出王者风范。
而自己身为始皇帝之子,既然在不成器这一点上酷似始皇帝,那么未来的权势地位也将如始皇帝一般显赫!
“禀报偏将军!”一个声音突然打破胡亥的遐想,来者是一名斥候,他严谨地向胡亥行礼。
“前方道路已探明,白蛟正于琅琊台顶的水池中尽情嬉戏!”
斥候骑马,自然可以选择不走山路,而是直接从台侧上山。何况琅琊台本身高度不过百丈上下,即便弃马步行,依靠双腿攀爬,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何来的白蛟?”斥候的汇报引起胡亥的冷笑。
“不过是一条寻常土龙,或称猪婆龙罢了,尔等见识浅薄!”他满脸得意地回应。
斥候一时愕然,而胡亥的御者,骑都尉李超扭头看向他,眼神中充满疑惑。
李超乃名将李信之子,李信曾在伐楚战役中损兵折将,从此失去始皇帝的信任。
后来李信又参与伐齐之战,却仅为王翦之子王贲的副将,羞愤之中,李信早逝。而其子李超得到始皇帝提拔,进入卫尉军,成为骑都尉。
这次分配给胡亥的五千卫尉军,便隶属于李超麾下。李信在楚地遭遇滑铁卢,缘由在于受始皇帝派遣前往陈地安抚楚民的楚昌平君突然背叛,切断了李信的退路。
昌平君正是始皇帝皇后之父,公子扶苏的外祖父,故李信至死视扶苏为敌对家族之后裔。
李信如此,李超自然亦如此。因此,他是胡亥的天然盟友,李斯和赵高为胡亥筹谋可谓煞费苦心。
然而,再怎么精心筹划,也难以抵挡胡亥时常表现得如同猪队友一般。
始皇帝命令你来琅琊台铲除妖邪,你认为是成功斩杀妖邪扬名立万,还是斩了一条猪婆龙更能赢得威望?
再说,猪婆龙?
李超作为名将之后,自然比胡亥靠谱得多,他早已查明真相。
琅琊台顶的那条白蛟,可能确为妖邪,也可能是一种未知的物种,但它绝不可能是猪婆龙!
“继续侦察!”他轻咳一声,代胡亥下达命令。
看着斥候调转马头再次深入前方,李超回头看向胡亥:“偏将军,台顶那妖邪,或许并非猪婆龙……”
“胡言乱语!”伴随着铁甲碰撞的嘈杂声,胡亥断然挥手拒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超:“吾乃始皇帝之少子,曾目睹楚地进献的土龙,遍体鳞甲,四肢健全,头部有尖角状突起!”
李超紧咬牙关,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少子见识广博,超自愧不如!”
“不必如此谦逊,吾虽略懂一二,但在军事调度方面,还需倚仗骑都尉的支持!”胡亥表面上显得谦虚,实则内心颇为自得。
就在这一刻,台顶忽然传来一声清澈嘹亮的吼声。
“嗷呜!”
这声音中饱含欢乐之情,同时蕴含一股庄重之气,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威严压力。
“轰隆”几声混乱的声响,其间掺杂着马匹的嘶鸣。原来是几辆战车的马匹受到惊吓,拖拽着战车冲下山路。
幸好驭手及时控制住战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拉动战车的马匹虽未受惊狂奔,但却开始不受驾驭,引来众多驭手的怒斥声此起彼伏。
胡亥乘坐的轻车也因此停顿,战马虽未受惊,但却止步不前。
山路瞬时陷入一片混乱,甲胄相互撞击的声响四处可闻,三千大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弄得阵脚大
这些战马即便是面临猛虎与豹亦敢于较量,怎可能被猪婆龙的一声吼叫吓得失措?
然而,说出这番话的正是胡亥。
公子扶苏即将被贬为平民,胡亥即将成为秦二世!
李家若想恢复昔日荣光,胡亥无疑是唯一的寄托。
因此,他的言语即是命令,无人可以违抗。
不论猪婆龙或蛟龙,只要卫尉军的铁甲勇士一到,都将化为齑粉!
他欠身行礼,艰难地解释道:“殿下,鄙人未曾亲眼目睹土龙,亦未曾听说土龙的叫声具体如何。”
“然而,古籍中确有记载,描述土龙之声响亮,类同蛙鸣。”
“刚才那声虽不像蛙鸣,但的确响亮异常,或许是古籍记载不周详,或者土龙个体间存在差异。”
“正是!”胡亥双眸一亮,完全不顾形象地一拍大腿。
“我曾听说台上的这条土龙长达十五丈!”
他兴味盎然地继续道:“而我之前所见的土龙,不过尺半长短。”
“尺半小土龙,其叫声如同蛙鸣,自然缺乏震慑力。”
“十五丈巨土龙,其吼声如牛虎,理所应当。战马受惊,实属正常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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