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连绵不断的冰雹冲击下,铁甲变得凹凸不平,甚至连那些闪亮的铁盔也被砸得歪斜变形。
甚至,卫尉军那面标志性的军旗,原本矗立在铁戈顶端,随风猎猎作响,尽显卫尉军天下无敌的威仪,此刻却犹如破布一般。
无他原因,只是军旗被冰雹砸出无数窟窿,甚至还沾满了泥土。
由于先前军旗的旗杆突然断裂,旗尖直插入泥土中,连带着军旗一同陷落。
军旗对于军阵而言,具有极高的象征意义,主将未死,军旗就不能倒下。
眼前的卫尉军阵容狼狈,倘若始皇帝在此,定难以置信,这竟是他的亲军,大秦最为强大的军队。
然而,此刻已无人有闲暇去关心这一层面的事。
包括一贯治军严谨的李超,此刻也陷入了恍惚。
他此时正坐在一处破损不堪的牛皮帐篷下,帐篷内除了他本人,还有一辆倾覆的战车,只是这帐篷早已破烂如布,根本无法起到任何遮蔽作用。
他呆呆地仰望天空中纷纷扬扬洒落的鹅毛大雪夹杂着大小不一的冰雹,听着冰雹撞击铁甲的咣咣声响,一动不动。
“骑都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正是他身后战车下的胡亥。
相较于李超,胡亥的精神状态稍显较好,虽然他躲在战车之下,同样受到头顶冰雹持续砸落的噪音困扰,但至少比直接暴露在冰雹之下要好些。
他如同忍受牙痛般再次呼唤李超:“骑都尉,现在应该是五月了吧?”
李超面无表情地回应:“是的。”
“你可曾听说五月天降大雪之事?”胡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愤怒。
“未曾耳闻。”李超的声音平静如水。
“那如今降雪又是为何?难道也是台上那妖邪所为?”胡亥继续追问。
李超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他不禁转头看向胡亥。
他不明白胡亥为何提出这个问题,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老了几岁。
李超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乃是一位大庶长。在始皇帝废除封建制度,不再封侯之后,大庶长成为了最高贵的爵位,无疑是顶级贵族。
这个时代,贵族无不熟读诗书,只是各有专攻。
关于台上那条被称为妖邪的生物,其实是一条蛟龙,这一点李超清楚,因为《山海经》当时还是贵族教育的启蒙书籍。
先前琅琊台出现浓雾,乃至天空出现双日异象,都被认为是蜃气幻象,这一点他并无异议。
然而,要说
“中车府令传达消息,”士兵紧张地呈报,声音颤抖,“他因身体不适,已先回行宫歇息!”
胡亥心头一紧,愤懑之情犹如波涛汹涌,他望向雪中宛如雕塑般挺立、身上覆盖着一层层冰霜的士兵们,难以置信地追问:“他身体不适?”
“我现在才是真的不适啊!”
此刻,胡亥恨得牙根紧咬。
他审视着不远处的卫尉军士兵,这支号称天下无敌的军队,在李超严格的训练下,即使面临琅琊台极度严寒,漫天纷飞的大雪中夹杂着拳头大小的冰雹狠砸在他们身上,他们依旧如磐石般稳立不动。
尽管不清楚他们是因寒冷过度而僵硬,还是早已将先秦时期强晋那种从容不迫的精神融入骨髓,胡亥对此无从得知。
得益于卫尉军精良的装备,尽管冰雹肆虐,大部分士兵并未遭受重伤,即使是战马,尽管许多已被砸得遍体鳞伤,但在胡亥视线所及范围内,还未见有马匹因冰雹直接倒下的情况发生。
毕竟,卫尉军的战马均配有马铠,虽仅保护头部和背部等要害部位,但只要头部和内脏未遭重击,凭借战马强大的生命力,其余的小伤并无大碍,最多只会使其不再适合充当作战马匹。
然而,这种状况显然无法持久。尽管胡亥本人对学问涉猎不深,但也知晓“下雪不冷融雪冷”的道理,当下大雪正猛烈地下着,尚未达到极寒的程度,但一旦雪停,恐怕他麾下的士兵将在琅琊台上被冻毙殆尽!
胡亥自身虽然未被冰雹直接袭击,但此刻他也感觉脸颊几乎冻得麻木,头顶更是被砸出了肿包。
而赵高,作为他此次琅琊台斩蛟行动的副手,在胡亥急需他的时候,竟然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行宫休息。
他究竟怎么不适?
有多严重?
胡亥心中的怒火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他身为始皇帝的幼子,长久以来生活在秦宫中,身边的侍从对他无不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后来始皇帝出巡,将他带在身边,并任命赵高为他的老师,赵高当时担任中车府令,始皇帝甚至亲口许诺要让他接任其父的郎中令九卿职位。
虽然这个承诺至今未能兑现,但一位中车府令的地位,仍远超过一个毫无权势的公子。加之赵高一心为胡亥筹划,短短几个月间,便让胡亥从一个毫无影响力的公子跃升为足以与太子扶苏抗衡的储君候选人,赵高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因此,胡亥对赵高一向极为倚重,毕竟自己是否能登上秦二世的宝座,还需仰仗赵高的谋略。
然而,正如李超对胡亥的认知,胡亥这个人,既不畏惧威压,也不感恩戴德!
他的生存法则可以归结为十个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今胡亥仍在琅琊台上艰难忍受,而赵高却因身体不适离场,这让胡亥实在无法容忍!
如果不是斩蛟任务至关重要,胡亥恨不得立刻率军冲入行宫,质问赵高究竟是何处不适,是否有刀架在脖子上才会如此不适!
他忍无可忍地从兵车下钻出,拔剑疾挥,瞬间将牛皮帐篷劈得支离破碎,不顾头顶再次被冰雹砸中,猛地发出一声怒吼。
“兵车修缮好了吗?”"
“禀告偏将军,大部分车辆已能勉强行驶。”李超一边举起盾牌遮挡在胡亥头顶,一边本能地回应。
先前李超在狭窄山路下令兵车调头,由于秦代兵车尚未具备真正意义上的车轴,轮子直接嵌在车侧,车轴仅起支撑作用而不随轮子转动。在平坦路面行驶或许问题不大,但在调头时,很容易因受力不均导致轮子从车上脱落。
幸好,越是简单的装置修复起来越容易,轮子掉了只需重新装好固定即可。至于因在雾中碰撞导致车辕受损的兵车,虽然修理稍显麻烦,但问题并不严重。
毕竟每辆兵车都配备了七十五名士兵随行,即便车辕损坏无法用战马拉,人力推行也能凑合。
“既然能够行驶,我们现在立刻登台斩蛟!”胡亥咬牙切齿地挥手命令。
而李超却是一愣,他下意识地开口:“可是那大雾……”
“哪还有什么大雾!”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胡亥粗暴地打断。
李超一愣神,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清晰起来。
尽管仍有薄薄的雾气弥漫在四周,但这雾气更像是冰雾,与先前的大雾不同,此时的雾气仅让四周略显朦胧,已无法像先前那样完全遮蔽视线。
仔细辨认之下,不远处即是通往琅琊台的御道,距离他们仅几十丈之遥。
“果真是海市蜃楼!”李超心中暗道,但内心的不安感却越发强烈。
蛟龙能布下蜃景固然令人意外,但这恰好证明这只蛟仅仅是蛟而非龙!
一条蛟龙自然无法引发夏日飞雪这样的奇异景象,况且胡亥头部受伤的事实也表明眼前这一切并非蜃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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