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像流民般的队伍进了内城,在这个地界简直就是天大的热闹,这流民过境,犹如蝗虫泛滥,这个年月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放流民入城的。
但今天这些人可谓是狼狈至极,这满大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哎哟,这怎么好像是孙大个子?”
“对呀!昨天他不是和刘老郎中一块去外城接亲了吗?”
“可不!昨天晚上关城门的时候他们都没回来。”
“是啊,我三舅家表妹的表亲弟弟的朋友是城门卫,他说昨天晚上这些人在城门口蹲了一宿!”
“对对对,昨天刘家药铺哭天抹泪的,还连夜从城墙上扔下去好多止血药……”
这云罗县之中外城没有城墙和城门,只有一些低矮的土墙篱笆,打仗的时候那就是现成的拒马,但是这内城可是城高墙厚,天黑之前都是要关城门的,哪怕是你天大的事,也不可能半夜开城门让你进来!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往刘家走,药铺门口已经连夜撤下了大红花,换上了大白花。
那刘老郎中的痨病鬼儿子勉强挺直身子站在门口,但是这表情却有些奇怪,你说他有些悲伤吧,他的嘴角还带着两分笑意,你说他高兴吧,那眼睛还哭得通红。
“少爷!”
“少爷啊!”
“他们回来了……”
这药铺的伙计早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刘青麦听到以后,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行,受累了!”
一句话把那伙计说的受宠若惊,这老掌柜的活着的时候,那可是对他们非打即骂,再看如今的少爷,那伙计忽然感觉这老掌柜死的刚刚好!
远处已经看到了众人簇拥下的迎亲队伍,药铺门口已经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哭声,刘青麦把手掌捂在了双眼上,再拿开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爹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让儿子这心痛啊!!痛的直哆嗦啊!!!”
随着刘青麦的一声嘶吼,孙大个子的人正好来到了刘家药铺的门口。
这一声吼,差点没把他吓趴在地上,勉强哭嚎了一声,孙大个子扑通一声跪在了药铺门口。
“少爷,我们在荒村之中遇到了狼群,老爷子和他的亲随全都遭遇不测啊!”
这孙大个子一边说一边哭,好像死的是他亲爹一样,而刘青麦却是满脸泪水神色怒火中烧。
“你!!你是怎么迎的亲,那么一点路程,你硬生生的走了那么长时间!我看就是你在半路之中谋财害命!告诉你!我们已经报了官!!你他娘的等死吧!!!”
孙大个子的哭声立马停止,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叉着腰开口喊道。
“刘大少爷!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刘老爷子算命,那先生说在下午时分入洞房有老来得子之命!俺们可都是听着刘老爷子的安排!怎么就成了我们谋财害命了?”
这孙大个子也是不打算在这云罗县待了,反正没有买卖,他也活不下去,还不如趁早变卖了家中房产去旁边的县城,实在不行就干给人家吹喇叭的老本行。
这都不打算过了,所以这言辞也是异常犀利!平日里憨厚老实的作风荡然无存!
只见他叉着腰,对旁边的百姓微微拱了拱手,继续高声吼道。
“再说了!你刘家抠的要命,堂堂续弦,娶过来的新娘子可是你刘家的长夫人,你刘大少爷的小娘!!”
“但是你们家却一点彩礼都没给,小夫人家中清贫,也没有什么嫁妆!我们图的是什么财?图的是你刘大少爷那张臭嘴吗?!”
一句话,把这刘青麦气的直打嗝,颤抖的手指比划着孙大个子,但这孙大个子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我可告诉你!我们弟兄也折损了三个,干的可是你们家的活,这卖命钱你们家可得给!”
“你!!咳咳咳!!”
不得不说,这刘青麦确实是有点脑子,但可惜身体太差了,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剧烈的咳嗽。
看到这种状况,孙大个子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轻蔑。
“刘家老爷子和小夫人在荒野之中布置洞房,为的就是能老来得子!但没想到那荒村之中有狼群出没,折损了性命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
这话还没有说完,马车上的花轿之中就传来了一阵轻咳,孙大个子立马肃然起敬,屁颠屁颠的来到轿子旁,还贴心的搬来了一个下马凳。
“小夫人,您小心点……”
孙大个子那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管雾禾则是微微点头,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
围观的百姓看到了她后背上破烂的衣服和隐隐约约的狰狞伤口,顿时是倒吸一口冷气。
“天哪,这女娃子命真硬!”
“我的妈呀!看样子应该是被野狼扑倒了好一顿啃咬!能跑出来命也是真大!”
“可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女子啊,是个富贵命!”
“啧啧啧……真他娘的富贵啊……”
“就是就是……嘿嘿……”
这周围的人一个个幸灾乐祸,这刘老郎中的人缘也是实在不怎么样,这内城还好,这要是放在外城估计已经有人笑出了声!
周围的议论声好像一柄柄钢针扎在了刘青麦的耳朵里,他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他实在是想象不了,要叫一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十年的女人小娘是个什么场面!
管雾禾下了轿子之后不留痕迹的四下张望一圈,在人群的后方,她看到了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心中莫名的一安,同时也涌出了一股力量!
“莫要冤枉好人!他们也是尽力了!”
一句话,孙大个子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药铺门口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女声,原来是那刘青麦的婆娘,只见她旋风似的跑到了管雾禾身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个扫把星!刚进家门就克死了我公爹!你……!!”
“啪!!”
面对愣神的所有人,管雾禾轻轻揉了揉手掌,冷冷的开口说道。
“打你个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公爹明媒正娶的续弦,你的小娘!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这大晋朝的孝道妇德都被你败光了!!”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读书人纷纷点头,这续弦过来的就是家中大夫人,你个儿媳妇儿对着自家婆婆破口大骂,那就是不尊孝道!
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县学之中的读书人竟然今天全都跑出来了。
管雾禾眼中也缓缓流出了泪水,悲伤开口说道。
“这野狼冲入了洞房,老爷拼死抵抗,奋力把我推出了门,如今老爷身死,我原本也当随之而去,怎奈老爷求子心切,万一这腹中已经有了刘家血肉,我又怎能带着孩子……我又怎能带着孩子……”
管雾禾哭得悲悲切切,又紧接着开口说道。
“但如今一看,这刘家长子视我为猛兽,刘家长媳也是个刁毒之辈!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随老爷去了!!”
管雾禾说完就踉跄着往药铺门口的大柱子上冲,这孙大个子吓得脸色苍白,一下子就挡在了大柱子前。
“小小,小夫人,可不行啊!!你可不能……”
看着前路都被堵死,管雾禾站在那里无助哭泣,而此时人群后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岂有此理!这还有没有天理孝道了!既然已经续弦了!既然已经入洞房!那就是刘家的人,刘公子你是什么意思!这还把不把我们读书人放在眼里了!!”
随着一声吆喝,周围的人顿时群情激愤,一个身穿青衫头戴儒冠的书生跃众而出,手中折扇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法礼”
人群中的柳林看到这一幕之后,脸上立刻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紧接着身影模糊在了人群之中,慢慢的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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