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生于隋国,而今则是隋国国君。
朕的脚下,是隋国万里江山。
朕的面前身后,是隋国千万子民。
可这万里江山,平均每十年要减去百里之地。
这千万子民,哪怕在自己的国家,也得朝外人下跪,哪怕本来就被外人百般凌辱。
试问苍天大地,这公平吗?”
程咬京大声回答:“不公平。”
杨晋放大了音量,再问道:“公平吗?”
武官们和程咬京一起回答:“不公平。”
杨晋目光暴扫全场,尤其是文官们,再放大音量:“公平吗?”
同样的一句话,一次跟一次情绪不一样。
这第三次,终于加热了很多文官的血,也加进了程咬京和武官们的声音中:“不公平!”
杨晋目视苍天,手指苍天,用足了力量怒吼一声道:“公平吗?”
这声音,震得皇宫内外仿佛都在抖动。
宫里宫外,广场内外,文武百官,宫女太监,全都一起回答:“不——公——平!”
很多人喊着时,竟然落下了眼泪。
因为几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曾被这样的屈辱撕咬过,有的是直接的,有的是间接的!
就连六个皇子,也是听得浑身发抖,即使是贵为皇子,他们也一样被这种屈辱折磨过!他们的内心,也曾经想放声问一问苍天这一切公平否!
公平?
刘津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在杨晋身边的,就不是那个背叛东晋国的女人,而是他刘津的膝下千金,掌上明珠。
有一个家世显赫的姑娘,从七岁到十七岁,都把一个男人当成自己的夫君。
她为那个男人每一次上战场而担忧,而祈祷,而寝食难安,而泪流满面,不怕一家人笑话……
最后,她却被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女人抢走了心仪的夫君,她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她自杀被救活后,含泪另嫁他人。
而抢她夫君的女人甚至一无所有,给不了任何可以让人信报的理由。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公平?
所以,他不相信这个男人嘴里说的公平。
此时,唐国的大使在嘉宾座上听着,明显地有一些不自在。
加在隋国人身上的不公平,不仅仅东晋国的人有,唐国的人也一样有。
可是,因为知道程咬京此前所做的事,都是针对东晋人的,目前为止,对唐国的人还算客气,有过两件唐人在隋国犯的案子,他也先托人跟大使沟通过才处理的。
虽然结果让他不太满意,但是至少比起对东晋人的处理,人家是客气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虽然杨晋此时说的话,让他还是有点抵触,但还能忍。
而且,他能感受到,重生之后的杨晋有一股跟此前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此前的杨晋,很豪迈,但身上带着很多枷锁,既要忠孝节义,又想为国为民,但在隋国,这两者是不能得兼的,真想为国为民,就不能忠也不能孝,因为他的父皇不值得。
现在的杨晋,完全抛开了枷锁,霸气侧泄,隔得几十丈,都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这样的锋芒,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反正,主要受辱的是东晋国,要打,也是让东晋国先打,他这个唐国使臣就装装傻置身事外行了,最好是东晋和隋国开战,唐国乐得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
就在这时,刘津发声了:“陛下,老臣有一些话,如梗在喉,想在这里说,又怕大煞风景,让陛下不乐,不想在这里说,又怕耽误国家大事,请问陛下,老臣该怎么做?”
杨晋道:“国事为重,但说不妨。”
刘津道:“伍老相国为参程咬京而死谏,现在程咬京没参动,反而连升两品,老相国却到现在仍然生死不明,老臣听说其实老相国已死,只是陛下担心说出来冷了百官的心,恐百官不来参加大典,老臣未知真假,就想问问陛下。”
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担心。
原来,昨天开始就有人提出这样的怀疑。
可是,刚刚变成安闲宫的大门紧锁,太上皇和皇太妃闭门谢客。
六个皇子也是一样锁了门不见人。
只有乐王府开门,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去乐王府自讨没趣,引火烧身,毕竟一个大势已去的残疾人,永远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官员们只能互相询问要不要一起辞职或者告假。
可是,一想到杨晋那么横的样子,这决心都有点难下。
杨肃说起来,还是他的本家,眉头不皱一下就罢官了,如果这么草率地离职,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谁也不甘心。
而这种时候集体告假的话,摆明了跟杨晋作对,自古以来,跟皇上作对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虽然不辞职也不告假,但这疑问还是压在了心头。
刘津的这一问,正是大家所关注的。
杨晋道:“刘卿此言,是在怀疑朕骗了大家?”
刘津道:“不敢,老臣只是转达别人的怀疑,老臣一向都是相信陛下言出必行,绝不会食言违诺的,十三年前如此,五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这句话里的辛酸,恐怕只有杨晋才能听得明白了。
十三年前,十岁的杨晋遇上七岁的刘娥,开始了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五年前,十八岁的杨晋率兵出征,十五岁的刘娥瞒着父母,追到郊外,把一只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平安符连带一缕青丝亲手交给杨晋——其实她根本没有瞒得过她的父亲。
从那天开始,十五岁的刘娥学会了诵经,每天跪在佛堂礼佛念经一个时辰,一切都回向一个男人,整整两年,风雨无阻,寒暖不变。
可是后来,一场婚变改变了两个人,刘娥和她的父亲刘津。
刘娥从一个善良的豪门千金,变成了心极狠手极辣的王妃——因为她嫁的不是一直以为会嫁的那个男人。
而视女儿如生命的刘津,也频繁出入各皇子府,为了除掉那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奉献了他所有的才智。
此后,不管是什么时候,听到杨晋嘴里说出“诚信守诺”几个字时,刘津都忍不住想起十七岁时的女儿那恨透了苍生万物的表情。
就是那一刻,一个青春少女完成了从善良到恶毒的蜕变。
就是那一刻,一个中年父亲的心也跟着碎了,只想变成一个恶魔。
杨晋道:“刘卿既然相信朕,那就不用问了,伍爱卿当然会活着。”
刘津道:“若是活着,为何不来?以老相国的性格,除非是来不了,否则不会不来,登基大典上,两个顾命老臣,四朝元老皆不在,此事如何解释?”
他顿了一顿:“陛下,老相国为何来不了?是因为他不满陛下所为,你不让他来,还是他根本也不想来?”
杨晋道:“他为何不想来?”
刘津高声回应,毫无惧色:“因为你纵容亲信程咬京祸国殃民,老相国明事理,知进退,不忍让国家陷入战祸,让百姓陷于水火,他当然不想来。”
大戏来了!
百官精神一振!
皇子们暗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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