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津退到一边。
伍章道:“兵员和钱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最主要的问题,皇上可有着落吗?”
官员们都敛息而听。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武器问题。
尽管已经下了决心与国家同进退共生死,而且都预感到结局会很悲壮,但是无疑都还抱着一点点的微妙希望。
却听杨晋斩钉截铁:“有,只是事关国家机密,暂时保密。”
众人面面相觑,想问,却又知道皇上不可能说。
正好时辰也到了,散朝。
百官纷纷离开,伍章却一直没动,杨晋一看就明白,他还有事。
自从伍章被治好后,曾经有几天特批不用上朝,刚好外地的两个儿子带着孙辈一起回来“奔丧”,虚惊后倒也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相国夫人借机劝他不要跟杨晋为难,父子俩的命都是杨晋救的,老夫人感激在心,自然是这么想。
可是伍章坚持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他并不是在跟新皇为难,而是身为相国,就该这么做,他坚决反对伍召从军,更反对他直接到边关去,理由是伍召脾气鲁莽,容易头脑发热引发争端。
可是新皇圣旨一下,也只能服从。
伍召从军后,伍章彻底休不住了,自己注销了特批权,仍然坚持上朝,坚持跟新皇争论。
杨晋发现伍章重新上朝没几天,他的脖子便粗了不少,对他真是无可奈何。
今天的事情显然也不符合伍章的想法。
本来脖子应该更粗的,但是,伍章却做出了那么让人感动的事。
果然,在众臣都离开后,伍章才发话问道:“皇上,你当真打算让刘相国去募兵吗,老臣还是以为非常不妥。”
杨晋道:“这也没什么吧?”
伍章道:“此时还是小心一些为好,毕竟刘相国对陛下的怨气难以消除。”
伍章是少数知道杨晋曾与刘娥定过亲的人,因为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曾向他询问过。
当时伍章就觉得为时尚早,毕竟虽然安王还没立为太子,但立太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为太子订娃娃亲并无必要。
可惜皇后当时很喜欢刘娥,还错误地以为伍章不愿订此亲是担心影响自己的地位,伍章为了避嫌就不阻挠了。
不过他的嘴巴也是真的紧,从来不曾跟任何人提及过此事。
杨晋道:“刘相国公私分明,朕还是相信他的。”
“皇上,你可以信刘相,但六个亲王呢,几个王爷跟陛下貌合神离,刘相与他们又过从甚密,不可不防啊。”
杨晋苦笑道:“哪来的貌合?貌也不合。”
“正是,一旦刘相募到14万精兵,这些兵如何节制?六个亲王一旦插手,就怕到时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要腾出人手来制约……”
杨晋道:“爱卿的担心朕明白,只要他们招到了14万兵,一切麻烦朕来解决。”
“那可是十几万大军,京城禁军也只有十万而已。”伍章有些急了。
“伍爱卿,如果发生兵变,朕被杀了,换上来的不管是谁,都会喜欢讲和,不是更称你的心吗,你无需替朕着急吧。”
伍章越发急了:“皇上,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换谁都比不上你,老臣虽老但不糊涂,乐王以前装得礼贤下士,只临朝两天就大肆屠杀,连韩虎这样的老臣也不放过,这跟东晋人作风何异?”
“国家落到他们手里,早晚会葬送出去,而且送得更加屈辱,在你手里至少还有点希望。”
他苦涩地叹了口气:“虽然……希望也不大。”
杨晋道:“谁跟你说希望不大的?其实,一切劣势都可以靠先进的武器弥补回来。”
“皇上,老臣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把希望寄托在竹林山庄那个人的身上,可惜他根本就只是一个疯子。”
“不见得吧,爱卿若认为他真的是疯子,就不会在心生死志时给朕留下他的信息,你留下他的信息,就证明你的内心深处也对他抱有希望。”
“老臣……好吧,老臣实话实说,老臣是对他抱有过一线希望,否则也不会到处打听他的一切,但现在老臣已经断定,此人就是傻子,现在更成了疯子。”
“一个人的行为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时,人们就会说是疯子或傻子,神仙下凡到这世界,也同样会被说成是疯子或傻子。”
伍章有点吃惊。
他是个聪明人。
而且这段时间杨晋的表现,在他看来也同样有疯的嫌疑。
可他真的是疯了吗?
他每一件事,看起来都不可思议,可是到最后,好像又做对了。
伍章精神有点提起来了。
杨晋道:“所以朕一点都不怕东晋,只可惜派了程咬京到前线,他们居然不增兵,倒是有点出乎朕的意料。”
“什么,三十万大军压境,你还嫌不够,还想要他们增兵?”
“对,我想闹他一下,刺激他们增兵,这东晋使者团应该会即日返程吧。”
“是。”
“朕就拿他们做点文章,逼他们决战。”
“太冒险了吧,皇上,你还嫌你的文章做得不够多吗?”伍章急了。
杨晋微微一笑:“不够,这一回我想闹个大的,伍相,你猜我会放出谁呢?”他微笑着看向伍章。
伍章看着杨晋的眼神,把心一缩:“不会吧,你想让……”
杨晋点点头。
伍章道:“只要是为了国家,老臣何敢阻挠,只是,皇上当真相信他吗?”
“绝对相信。”
****
两天后的任州城,程咬京带着麾下众将,在卢公祠里上香。
上香时,大家一起吟一首诗:
“月夜风寒画角哀,如潮顽敌去还来。
知君犹在酣梦里,我便放心赴泉台。”
这是近百年前,隋国爱国将军卢挺写的题为“与妻书”的绝命诗。
那年,东晋以一名士兵在虎口关失踪为由,发动了震惊大神州的虎口事变。
随后,当时犹属隋国的虎口关由于猝不及防而迅速沦陷,接着,东晋兵又星夜奔袭任州城,妄图一举拿下任州。
时任任州太守的卢挺,毅然奋起反击,与拥有高阶武将技的东晋将领高英大战,在身中十二刀、身边死士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利用最后一丝力气,斩下了高英的脑袋,守住了任州。
于是,晋兵只能退。
卢挺奄奄一息,但是为防止残敌利用城墙受损进行夜袭,退敌后不回去休息养伤,却拖着伤体,带着残兵在城楼坐镇指挥修复城墙,而让兵医原地为他包扎。
是夜,晋残兵果然来袭,卢挺遥看月下敌人如潮水涌来,这位戎马一生,对文人不太认可的将领,心知必死,却无惧色,用血在城楼上写下了平生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诗,留给发妻。
随即,他带伤血战,亲手毙敌十余人,最后抱着敌人副将坠下城墙,同归于尽,时年三十二岁。
其后,援兵赶到,将残敌赶出任州,且最终夺回虎口关。
后经查,卢挺伤口共有大小八十余处。
后来,国家为卢挺立祠,即卢公祠。
这首给发妻的绝命诗,被刻在卢公祠上,并成了隋国军人必背的诗,已传诵百年。
程咬京上任后,每天都带众将到此上香,读诗。
而每每读得最响亮的,都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伍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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