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晚上,在队里场料地收拾种肥的宿父听到儿子收到了一封从沪上来的电报的消息,着急忙慌赶回了家。
一进自家院子,迫不及待的问宿建平要电报。拿到电报,对着六十多字,翻来覆去的看了数遍,方开口问道:“老二、你到沪上改文章的事把稳着么?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到了沪上能找着地方吗?花费那么大的,可不要让人给闪了。”
“大、这么大的公家单位大老远的发电报就是为了诓二哥啊?你也是真会想,二哥你啥时候动身去沪上?听说沪上出的好东西多的很,你领了稿费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点好的。”还没待宿建回答,跟着宿父去队里劳动的老三就从宿父手中抢过电报来看。
见家里几个识字的人都争相看电报,宿建平只得交代让他们小心些不要弄坏了,这玩意还有用哪。
兴奋过头的一家人围绕着宿建平去沪上改稿聊了大半夜,才意犹未尽的吹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全家分头行动准备宿建平去沪上的事。
老爹去找村里人和老娘的娘家人借钱借全国粮票,给宿建平凑去沪上的路费。老娘忙活着煮鸡蛋、烙油饼,准备路上的吃食。其他人洗衣服的洗衣服,做新鞋的坐新鞋。要去大城市,总得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新衣服起码得有双新鞋。/
宿建平则去公社给杂志社回电报,顺便到大队里开出门的介绍信。
……
三天后,带着家里人东拼西凑借的五十块钱路费和三十斤全国粮票,老娘煮的十颗鸡蛋、烙的破皮袄油饼以及炒好的咸菜,宿建平到了龙崖火车站购买去沪上的火车票。
一张去沪上的硬座火车票就要近十九块钱,比自己抱一个月的石头挣的都多。论挣钱还得是公家单位,什么邮电局、铁路局,收费是一个比一个贵。
去改稿应该是能报销硬卧票钱,可宿建平凭着大队的介绍信是买不上硬卧票的,即使能买上也舍不得花这个钱。一张硬卧票要三十多块钱。
在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当天下午坐上了去沪上的火车。
哐当、哐当……,看着车窗外被厚重的黄土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风景,宿建平感觉自己度日如年。车厢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拥挤,但比想象中还慢。
天快黑的时候火车停在了一个大站旁边准备进站,正当宿建平拿出老娘煮好的鸡蛋解决晚餐的时候,车厢里一阵躁动。好几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往另一头跑,像是身后有野兽在撵。
在几人跑过去不久,车厢里来了两个查票的列车员,跑走的那几个人应该是躲票的。
连吃了两个鸡蛋,车厢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你是银湾里的建平?”吃完鸡蛋坐在座位上闭目硬捱想要让时间过得稍微快一点,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将他惊醒。
抬眼一看,一个四五十岁带着鸭舌帽农民打扮的老头正盯着自己看。这人好像是前边跑出车厢的逃票客?他怎么知道自己?
“老师傅你是?”带着疑惑,宿建平很是谨慎的开口问这人到底是谁。
老头见宿建平搭了话,忙将手里的东西卸下,顺势坐到了旁边空着的座位。边坐边说道:“我是条湾里你姑父啊!前几年到你们屋里去过,那时候你还上学着哪!”
条湾里的姑父?听口音确实是隔壁县条湾镇那一带的,记忆中好像自家在遥远的条湾镇是有一个远房姑父。
本村人姑舅多,远地方姑姑、姑父多,这是宿家的特色,宿建平感觉自己到处都能碰到姑父。
反应过来后,连忙回道:“你是高家姑父吧?这是要去那儿?”
“就是你高家姑父,你坐车是要去那儿?”老头并没有回答自己要去那儿,承认了身份后反而问宿建平的去处。
“我到这趟车的终点站沪上。”看老头机灵的眼珠子,宿建平就觉得这人不是啥老实人。不过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地好像也没啥大关系。
“你去沪上,你去那儿干啥?莫非是你小舅要带你到沪上高干去?听你姑说,你娃娃上学的时候出息的很,你舅那么高干拉拔一下你也合适着哪。”宿建平有个厉害的小舅好像跟宿家沾亲带故的人都知道,老头自来熟的将宿建平去沪上的原因联想到了小舅身上。
“我小舅可没力程把我拉拔到沪上高干,我去沪上是有其它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奥!对了、你到沪上去买的是全票吧?”老头见宿建平对去沪上的原因说的很含糊,倒是很识趣的没继续追问。反倒是关心他买的是不是全票。
“是全票,不过我的票要留着报销。”便宜姑父很明显是逃票客,宿建平怕他打自己火车票的主意,赶紧开口说自己的车票有用。
得知宿建平买的火车票确实是全票并且看了一眼盖戳的目的地后,老头倒是坦白。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也告诉了宿建平,他也是去沪上。/apk/
一个农民去沪上干什么?自然不是出公差。在老头将带的两大手提包行李托付给宿建平照管后,他也就知道这人去沪上的原因了。
便宜姑父居然是传说中的投机倒把份子,这身份令宿建平刮目相看。
能在当下的时代跑两千公里路到沪上做生意,绝对是个能人和狠人。作为一名先动起来的先知鸭,日后怕是会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波人?
陇省有什么值钱物产值得大老远的跑到沪上去投机倒把?别说、还真有。老头带的是自家条湾镇的名品,条湾水烟丝和自制的卷烟丝。据说这玩意到沪上这种大城市相当受欢迎,条湾镇的国营水烟厂都是全省数的上号的赚钱大户。
赚钱的都是胆子大的人,靠两手提包的烟丝,老头说到了沪上差不多能卖近一百块钱。如果逃票成功的话,这一趟真不少挣。从沪上回来,再带一些当地的工业特产,一来一回都能赚着钱,比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强太多。
“走、咱们到车道子里卷根烟走!”聊了一会天两人熟悉了起来,高老头邀请宿建平尝尝自制的烟丝。
穿越后的宿建平并不抽烟,不过这会车厢里污浊不堪,气味很不好,抽根自制卷烟同流合污一回,倒是能对冲一下。
到了车厢连接部,宿建平接过一根老头用报纸卷的烟。老头擦了一根火柴,给两人点上。
嘬了一口烟,宿建平问道:“姑父、车厢里不是能抽烟吗?为啥要到道道子里来抽?”
还没到火车厢出禁止抽烟条令的时候,宿建平很奇怪为何老头非要带自己到车道里来抽。
“火车上鼻子尖的人多的很,咱烟一点上,就有人能闻见烟丝是我们条湾出的。要是有人过来缠着我买烟丝就是个麻烦,列车员们爱多管闲事,去年我的两包丝子就被车上的人给没收了还罚了款。咱跑生意的人安全第一,烟丝子拿到沪上好卖的很,没必要在车上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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