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如何?”
“儿臣要出宫,到王府居住。”
“哪来的王府?而且这个月就要搬了,现给你建王府也来不及啊。”
朱慈炤笑道:“父皇别唬儿臣了,成祖爷营建北京城的时候,专门建设了十王府,供就藩前的亲王居住。随便命人在十王府收拾几间房舍,不用一天时间儿臣就住进去了。”
崇祯冷哼了一声:“你还挺不好糊弄,可是咱大明没有十一岁亲王搬出宫,去住十王府的先例吧。”
朱慈炤不假思索地答道:“怎么没有先例,景泰帝八岁受封亲王,在郕王府居住。”
崇祯差点被噎个倒仰,这完全是有备而来啊。
朱慈炤见崇祯面露迟疑之色,便继续说道:“昨晚母妃托梦于儿臣,说儿臣生辰八字与禁宫相冲。若不速速出宫,恐怕活不过十二岁。”
这种鬼话,崇祯肯定是不信的。因为每个皇子出生,自己都命灵台牌子太监陈国用占卜过。其他皇子,倒也还好。只有太子最不吉利,得到了‘虎生中堂不祥,孰甚益日月,皆逢寅也’之谶语。
虽然明知朱慈炤是在瞎编,不过崇祯确实动摇了:
所谓若不速速出宫、恐怕活不过十二岁,这不就是摆明了对皇后和太子心存怨怼嘛,到底把真实想法试出来了。
还是赶紧打发老四出宫吧,以后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他挡太子的路。强留在宫中,万一受小人蛊惑,再做出对太子不利的事情来,那才真是麻烦了。
于是崇祯又问道:“出宫独居,需要朕为你准备些什么?”
朱慈炤从衣袋中掏出张纸来,恭恭敬敬递到崇祯面前。
到这里崇祯才彻底明白了,老四今天如此活跃,原来处心积虑是要出宫啊。
取过纸张一看,只见上面特别有条理地列了十几条请求。崇祯被气笑了:
“你倒真是有备而来,这第一条朕就答应不了。你要你母妃的旧物,可是承乾宫这些陈设朕还要留着作为纪念呢。你母妃的金银积蓄不是都给你了吗,你怎么还不知足。
还有第二条,要组建汉王护卫。想什么呢!你可知道一支护卫五千余人,怎么可能给你。
第三条,你要自选王府长史,那更是想都不要想。朕最多让你自选三五个从九品的伴读、教授。
你要今年就由朝廷选官教你读书,这个倒没问题,本来也是打算明年安排你出阁读书,提前一年却也无所谓。你要召高时明请教书法,也没问题。
至于你要学习骑射,这个嘛,朕得考虑考虑。
你要随意出入田府,也不行,只允许你逢年过节去拜访。而且只许去田家,除此之外,不可再出王府。
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在田府,都不许与文武大臣、勋贵、其他外戚交往。出了宫,也不许再与内侍结交。
无诏不得再入后宫,就算见朕,也要提前奏请。”
朱慈炤点点头,并不反驳,而是施行了计划的最后一步:触碰皇帝之逆鳞。
只听朱慈炤笑道:“儿臣还有一请,父皇为儿臣挑选讲官的时候,还请挑一两个精通《资治通鉴》的。”
听到《资治通鉴》四个字,崇祯的神情立即紧绷起来:“你一个亲王,学《资治通鉴》做什么。即便要学,随便读读就是了。你又不治国,何必非要精通?”
朱慈炤一脸倔强地答道:“听闻母后殿下十二三岁时便已精通《资治通鉴》,而且还是什么探花郎亲自教授的。
母后是儿臣学习的榜样,儿臣也想像母后那样精通《资治通鉴》,有什么错吗?”
朱慈炤话音刚落,崇祯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连茶杯都甩到了地上。
王承恩也忡然变色、满面惊恐,这不是坑人嘛,本来聊得好好的,眼看汉王出宫的目的就可以达成,自己欠皇贵妃的人情也要还完了。
结果末了末了,就这么巧,汉王随口一句话,可算是触到了逆鳞。
王德化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又是一脸懵。
王德化虽然做过几年东厂提督,而且精明果决,但到底是后起之秀,比不了王承恩这样的老牌嫡系,对帝后之间的许多事情并不了解。
朱慈炤故作发愣的功夫,崇祯已经快步走到其身前,揪着朱慈炤的衣领怒斥道:“说,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朱慈炤故作茫然不解地问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想读书也有错吗,不让读《资治通鉴》,儿臣不读便罢了。儿臣并不是想学治国之术,更毫无觊觎储君之位的心思。”
“混账,谁说你觊觎储君之位了。朕是问你,你为何知道皇后精通《资治通鉴》,又为何知道皇后是由探花郎亲自教授?是哪个太监告诉你的,快说!”
“母后殿下精通《资治通鉴》,这不是宫中人所共知的事情吗。
至于探花郎亲自教授,这是儿臣去向母后请安时,偶然听坤宁宫中的人说起。当时有太监、宫女聚在一起闲聊,儿臣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儿臣还小,又过去了这么久,父皇非要儿臣说出太监宫女的名字来,岂非强人所难。”
崇祯闻言,松开朱慈炤,冷冷地对王德化吩咐道:“去查,彻查,凡知情者,杖毙。”/apk/
王德化壮着胆子回道:“皇爷,这事应该东厂由去查吧。”
崇祯狠狠瞪了王德化一眼:“让徐本正去查。”
王德化连忙领命,立即就要去传旨。
崇祯却将其叫住:“且慢,汉王不守本分,妄议军国大事,先把他拖下去杖三十,然后再去给徐本正传旨。”
王德化更懵了,这都哪跟哪啊,汉王怎么还真赚了一顿板子,我都被搞糊涂了。
王德化还想替汉王求求情,王承恩却一直在那里使眼色,示意赶紧把汉王拉走。
朱慈炤则跪在地上,叫起了撞天屈。我妄议什么国事了,哪一条不是父皇你让我说的。
大王公管二王公,王德化选择了听王承恩的,硬将朱慈炤拉出了承乾宫。朱慈炤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恨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殿内中剩崇祯与王承恩两人。
崇祯无力地靠着椅背,冷冷地问道:“承恩,你说老四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王承恩沉默片刻,方才轻声答道:“汉王虽然早慧,聪颖异于常人,但毕竟还未成年,哪里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汉王身边不过是些老实巴交的宫女和内侍,别说他们无心挑拨教唆,就算是有意,皇后娘娘受过陈探花教授这样隐秘的事情,他们如何能够得知。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又如何能够教唆汉王。”
崇祯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皇后也真好意思,这种事还洋洋得意地宣扬。
当时嘉定伯周奎只是个街边摆摊算命的,陈仁锡一个探花郎,亲身上门,住在他家,悉心教他女儿《资治通鉴》,傻子都知道其中有问题吧。
那个陈仁锡还对周奎说什么‘君女,天下贵人’。陈仁锡是神仙吗,当时就算到了周氏要母仪天下。
周氏更过分,当着朕的面,就指着除目上陈仁锡的名字,说什么‘此吾家探花也’。
这要是传到言官耳朵里,就等着瞧好吧。像姜埰、熊开元那样钻牛角尖的言官,咱大明一抓就一大把。
那帮言官就跟疯狗一样,没事都得从你身上咬三两肉下来。若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不咬死你也得恶心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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