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炤今天算是毫无保留了:“今年李闯占河南,清军掠京畿。
明年李闯占陕西,称帝于西安。黄台吉病逝,东虏内部权力重新洗牌。
后年李闯东征,攻占京师;清军倾巢而出,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明完了,神仙难救。”
丁绍吕给听愣了:怎么能这样呢,这本来是我要说的话。殿下你一口气都说了,那让我说什么。
丁绍吕本来是想展示展示才华,震慑一下汉王殿下。没想到汉王殿下把局面看得如此透彻,这就尴尬了。
尤其是自己预测出了黄台吉命不久矣,本以为能好好显摆显摆,却没想到连年仅十一岁的汉王殿下都能看出来。
高时明看出了丁绍吕的尴尬,赶紧接过了话茬:“殿下何以见得黄台吉只剩一年寿命?若明年黄台吉真的死掉,殿下打算如何挑动东虏内讧?”
朱慈炤笑道:“听说去年松锦之战到了关键时刻,皇太极抱病赶往前线,一路上鼻血直流。
这场大战他虽然赢了,但也消耗了巨大的精神体力。自那之后,黄台吉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
虽然黄台吉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是讳莫如深、秘而不宣。
但他着急跟咱大明议和,就是最大的证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黄台吉也有许多难处。尤其是他死后,怎么顺利把大位传给儿子,真是难题中的难题。
所以他是真心想与大明达成和谈,然后专心去给他儿子铺路。
马上清军又要入关劫掠,这也是一个证据。
若我所料不差,清军这次的统帅肯定不是多尔衮三兄弟,也不会是豪格。这些人会被黄台吉留在身边,以防突发变故。
黄台吉多半会派与豪格同为正蓝旗的阿巴泰领兵。
黄台吉一系有一百一十七个牛录,多尔衮三兄弟有九十八个牛录。
虽说稍占上风,但优势并不明显。
这家天下不是很容易搞啊。
至于挑拨东虏内讧,打死我我都没有那个能力。
当然毛文龙倒是能力超绝,各种间谍渗透,搞得老奴寝食难安。
可惜啊,让人给杀了,父皇还在那里拍手叫好呢。
听说毛文龙的独子毛承斗现在京师,只能指望指望他了。
冤杀了他的父亲,现在还得求着他为大明卖命,真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高时明也愣住了,什么话都让汉王殿下说了。汉王殿下才十一岁,以其见识便足以与两只快六十岁的老狐狸纵论天下了。
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高时明跟丁绍吕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自己的义子严弘。
严弘以前在内官监当差,后来在监工时不慎被木料砸中手臂,落下了残疾。那没办法了,严弘只得辞了宫中差事,跟着义父过活。
高时明叹了口气,自己这帮义子义孙,除了御马监太监马鲸,剩下混得一个比一个惨。尤其是严弘,连个吃饭的手艺都没有。哪天自己死了,孩儿们如何能在这乱世安身立命?
纠结了片刻,高时明下定决心,先与汉王进行初步的合作。先从小事开始,随着信任逐步建立,再一点点加深。
于是高时明笑道:“殿下,我想把在西郊老家修的宅院捐出去,改作道院。以后与道友们往来,也更方便些。
我那些道友们,走南闯北,巡游天下,个个见多识广。
殿下若用得着他们,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提供些情报完全不在话下。”
朱慈炤闻言大喜:“这可太好了,我最愁的,就是情报无法传递。建道院,确实是掩人耳目的好办法。”
丁绍吕也笑道:“我是阉党余孽,为了避嫌,以后不能与殿下有所接触。
但我可以为殿下做些您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去说服毛文龙的独子毛承斗。
当年蒙督主信重,我倒与毛文龙打过一些交道,也能算得上是故旧了。”
“好,那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几人又略聊了几句,便到书房题匾去了。
接下来便只谈琴棋书画了,朱慈炤样样精通,宾主相谈甚欢。
时近中午,高时明带着严弘坐下来看书,方正化去置办酒菜。
丁绍吕去如厕,顺便在园子里溜达溜达。
朱慈炤随后也来到园中,与丁绍吕赏花闲聊。
园子中间空旷,藏不住人,可以放心讲些机密之事。
高时明是典型的中立温和派,这次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想着反抗东林。
所以朱慈炤也不敢和高时明聊太深,但丁绍吕就不一样了,这是铁杆阉党。而且他只要不是脑子进水,是没可能是去向崇祯告密的。
崇祯连他最嫡系的信邸旧人都在极力打压,一个阉党余孽去做告密小人,这能得到他的信任重用?不被砍了都算丁绍吕平日高香烧的多。
朱慈炤直奔主题,尽显真诚:“先生,将来京城被攻破,我将如何自保?”
丁绍吕试探道:“直接跑路去汉中?”
朱慈炤摇摇头:“那不行,直接跑后面就太被动了。京城里的财富、工匠,以及少数真正的忠良,我都要带走。”
丁绍吕吃了一惊:好家伙,你的心啊,比我预想中还要野得多。/apk/
“殿下,这如何能办得到?”
“这个到时再说,我现在想说的是另外一件大事。将来城破,父皇恐怕不肯离京。
受辱于李闯或者东虏,自然也不肯。先生说如之奈何?”
丁绍吕心中极为惊讶,看来这才是今天谈到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丁绍吕不敢轻易论断,忙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朱慈炤回道:“父皇绝不能殉国。万一阻止不了父皇殉国,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父皇殉国。
这样我们还可能打着父皇的旗帜,凝聚人心,重征天下。”
丁绍吕又问了一遍:“那殿下的意思是?”
朱慈炤幽幽地反问道:“先生可知建文之事乎?”
“啊?”
丁绍吕袖子中的手都开始抖了:“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人手,需要口风严、能卖命的死士,而且这些人必须是内侍,比如魏忠贤流落在宫外的余党。
能有二三十人最好,一旦北京城破,皇宫大乱,我要把沉淀在皇城诸多秘库的财宝全部取走。”
丁绍吕刚想说二三十人太少,可不够搬那批财宝的。但转念一想,忽然就明白了。
“殿下,做完大事,那二三十人会死在宫中吗?”
朱慈炤满脸诧异地看了丁绍吕一眼:“先生想什么呢,我这人别的优点不敢说,就是突出一个护短。
只要是真心为我办事的人,我绝对死保到底。虽说需要死士,但我也不会动不动让人去死啊。
将来只要到了汉中,顺利监国,我第一时间便为魏忠贤平反,而先生则任司礼监秉笔,为我提督东厂。”
丁绍吕面色一凛,险些落泪:“殿下仁德,老奴替督主给殿下磕头了。”
朱慈炤连忙扶住:“地上凉,先生不必多礼。你我都深受东林之害,自当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魏公冤屈,这个反我是一定要平的。”
丁绍吕闻言,老泪纵横。
并不是丁绍吕与魏忠贤感情有多么深厚,而是阉党余孽们这些年过的太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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