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甲,以举人身份,登上兵部尚书高位。最终以失陷城寨、失误军机罪,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至于陈新甲与大清秘密议和,并没有被列为罪状,也没人再提了。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杨嗣昌的战略主张是对的:就应该先跟大清讲和,然后调集所有资源,在一两年内把流寇彻底镇压下去。
执意要两面作战的结果,就是顾此失彼,进退失据。
现在的问题是,没人敢提款和。
皇帝自己没有明确而坚定的态度,皇帝自己不肯旗帜鲜明地承担责任,那让大臣们怎么办呢?
首辅周延儒、次辅陈演都是尸位素餐之辈。讲的天花乱坠,把皇帝哄得五迷三道,实则整天就顾着拉帮结派、卖官鬻爵了。/
关键是皇帝对周延儒、陈演的信任,只能用无以复加来形容。
导致的结果,就是大明从战略上就落了下下乘。
庙堂谋败,战场焉得不败。
下旨处决陈新甲之后,崇祯以为朝臣们都受到了震慑,接下来准备讨论陕西三边总督的人选。
却没想到,文臣一班里,排在队伍末尾的山西道御史蒋拱宸,突然出班跪拜,执意要在君前面诉冤情。
按说如此重大场合,没有一个小小御史奏事的份。
但毕竟是言官,只要肯拉下脸面硬来,别人也不好强行阻拦。
否则被扣上个阻塞言路的帽子,就算首辅都得喝一壶。
崇祯见是前几天整出血书案,弹劾吴昌时的蒋拱宸,既无奈,又好奇。
上次整出血书案,弄得一堆内臣灰头土脸,不知道这次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蒋拱宸得到崇祯允许,近前奏事。
众人只见蒋拱宸从衣袋里取出厚厚一摞文书,双手高高捧起:
“陛下,微臣弹劾左都督田弘遇,霸占民田,巧取豪夺。
这里有田弘遇抢夺民田的明细,以及受害百姓诉冤的血书。请陛下过目。”
王承恩亲自下了台阶,取过蒋拱宸所呈奏本与血书,捧到崇祯面前。
崇祯细看过奏本,又略看了几份血书,然后挥挥手,示意王承恩拿给阁臣与六部九卿看。
勋贵强占民田,属于司空见惯之事,平日里也没有人会较真,就连崇祯都心知肚明,却不深究。
但是,在今天这样的大朝会,有言官呈血书弹劾,肯定不能当成无事发生。
阁臣与六部九卿都低头传看,谁也不发声。
倒是崇祯率先问道:“这又是不速之客放在蒋御史床头的?”
蒋拱宸心里也是一肚子苦水,连忙答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最近可是越来越乱了。”
崇祯冷哼了一声:“蒋御史倒真有人缘,满朝这么多言官,那不速之客就看上你了。”
蒋拱宸闻言,心里更苦了:我怎么知道那不速之客为何偏偏对我青睐有加呢。
好在崇祯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头看向田弘遇:“田都督也看看蒋御史呈上的文书吧。”
田弘遇得到允许,快步上前,接过奏本与血书看了起来。
只略看了几眼,田弘遇的脸色就变了:这是多大的仇恨,至于这一笔一笔的记得如此详细吗!
田弘遇下意识地看向侍立于皇帝身边的王德化。恐怕也只就有王德化执掌东厂时期的厂卫们才会如此无聊了。
王德化搜集过上任首辅薛国观的罪证,最终薛国观落了个赐死的下场,王德化在其中出力甚大。
但是自己跟王德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没有过节啊?
低头沉吟半晌,田弘遇这才恍然大悟:‘王德化想要投靠皇后,自然要讨好皇后。而皇帝许诺册封我为伯爵,又要选我女儿入宫为嫔。
所以王德化抛出我侵占民田的证据,阻止我被册封伯爵,并彻底打断我女儿的入宫之路。
难怪这几天皇后如此平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对上了,这就全对上了。’
崇祯高高在上,将田弘遇的神色举止尽收眼底。见田弘遇盯着王德化看,崇祯也打量了一眼王德化。
很快,崇祯和田弘遇就想一起去了。
王德化被看得老大不自在,只得低垂着头,默然以对。
崇祯突然开口问向太子:“太子,你说该如何处置?”
太子闻言一愣,这让我怎么回答。如何处置?不过两个办法,要么交三法司审理,那田弘遇就惹上大麻烦了;要么交锦衣卫审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关键问题是,父皇想要我回答哪个办法呢。
犹豫了半晌,太子还是答道:“儿臣以为,当交三法司如实审理。”
阁臣与六部九卿都对太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而崇祯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自己想要的,其实是太子提出交由锦衣卫审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而笼络勋戚。
却没想到太子选择了打压勋戚,迎合文官们的想法。
崇祯今日有意为太子树立权威,所以也没有反驳,而是点头默许了太子的提议:
“这件事就交给三法司审理吧。侯恂救援开封不力,免官下狱。你们都说说,该由谁接任陕西三边总督?”
次辅陈演,与内廷诸太监友善,早就得到了提点,当即便举荐孙传庭起复,出任陕西三边总督。
崇祯点点头,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没说话。
前面六任陕西三边总督,杨鹤、洪承畴、郑崇俭、丁启睿、傅宗龙、汪乔年,战死三个,病死一个,投降一个,免官一个。
如今这个局面,曾经做过陕西巡抚,练出过精锐‘秦军’的孙传庭无疑是最佳人选。
眼看君臣就要达成共识了,吴昌时却突然出班启奏:“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孙传庭是因为嚣张跋扈、目无圣上,玩忽职守、装病欺君,所以才被免官下狱。
是陛下仁德宽宏、不计前嫌,暂赦孙传庭,令出其任叙马兵备,戴罪立功。
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如今骤然提拔孙传庭为陕西总督,只会令他更加有恃无恐。
一旦孙传庭练出新军、拥兵自重,恐成祸患,其害更甚于流寇。
请陛下明鉴。”
崇祯闻言,也想起了当年与孙传庭之间的种种不愉快,这人有才,但脾气也是真硬。
“那你说该由何人出任总督?”
“臣举荐陈奇瑜。”
“他当年在车厢峡放走了闯贼,获罪遣戌了。”
吴昌时答道:“当年朝廷中枢都存在争议,战和不定,所以陈奇瑜才招抚失误、功败垂成。
如今朝野一心,誓灭流寇,再无异议,陈奇瑜自然也不会再犯之前的过错。
当年陈奇瑜初任五省总督,四个月内与流寇交战二十三场,全部获胜,其才能高绝,实乃栋梁之臣。”
崇祯闻言,有些动摇,转而看向周延儒。
周延儒却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妥。陈奇瑜遣戌多年,不论是对朝堂中枢,还是对地方兵将官吏,都已极为陌生。
让他去陕西练兵,等他把方方面面熟悉起来,至少都要大半年。
如今局势严峻,朝廷怕是等不起了。
臣以为兵部左侍郎冯元飙足智多谋、精通兵法,足可堪陕西三边总督之任。”
崇祯看看周延儒,再看看吴昌时,不都说这两个人结党营私吗,为什么他俩提出的人选大相径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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