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朱允熥惊讶了。
你还真别说，黄绩这脑子还真是挺灵光，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朱允熥笑着说道：“来，黄绩，坐吧。”
黄绩强忍住心里的激动，在侧席坐下。
朱允熥打量着黄绩。
要说黄绩落魄嘛，他好像过得还行。
不过这货衣衫凌乱还沾着墨迹，有点像是躲在青楼里的东方莎士比亚。
朱允熥向黄绩问道：“你躲在青楼里，整天都写什么呢？”
刚坐下的黄绩又站起来请罪：“草民为生活所迫，在青楼之中写戏文换取银两，实在有辱斯文，请陛下降罪。”
朱允熥不屑的撇撇嘴：“有辱斯文？你觉得我像是在乎斯文的皇帝？”
好吧，黄绩承认，对方确实不是那种在乎虚名的皇帝。
几年来，皇帝忙着征战四方，对于歌功颂德之类的事情确实很少在意。
如果按照得胜归来的次数，朝廷起码要多办四次到六次的献捷仪式，甚至要上泰山区封禅。
“封禅？”朱允熥笑着说道：“老子的霸业才刚开始，封个屁的禅啊。”
朱允熥向刘锐招手：“老刘，来，一起坐下聊。”
刘锐倒是知道皇帝的脾气，他没有沈度和黄绩那么拘谨，坐下来给众人的酒杯倒满。
酒过三巡，几个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
黄绩为人最灵活，他恭敬的说道：“陛下，朝廷最近刊印的《皇舆全图》，草民看了之后，方知天下之大……”
朱允熥笑着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莫非也想搞个藩王干干？”
黄绩连忙说了句不敢，然后拿起一支笔。
“学生觉得，大明的疆土还可以继续拓展！”黄绩小心翼翼但又慷慨激昂的说道：“四方蛮夷都颇为落后，在我大明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若是再过百年，可就不好说了。”
朱允熥点点头，知道这个黄绩认真琢磨过自己的心思。
见朱允熥点头认可，黄绩又继续说道：“向西，向北，我大明都可以有所作为。”
“如今我大明兵精粮足、船坚炮利，再辅以南京城外铺设的那种水泥路，还有陛下精心设计的脚踏车，半月之内，大军不需战马，就能行军一千里以上，且不会耗费太多粮草辎重！”
朱允熥暗暗点头。
黄绩虽然只是个应试秀才，但是这份聪明，确实超出同辈太多。
朱允熥笑着说道：“大明军队所向无敌，如果敌人望风而逃怎么办？”
黄绩胸有成竹的说道：“有我大明水师在，敌人必然无处可逃。”
黄绩兴冲冲的在纸上画出地图的轮廓：“比如暹罗、勃固这两个小国，我大明陆师分进合击，正面击垮蛮族军队。而大明水师从西海岸登陆，截断敌人的退路，定能将他们全部歼灭！”
朱允熥嗯了一声，只听黄绩的声音继续响起：“皇舆全图上标注了关外的沃野千里，此地的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建州女真皆为凶蛮彪悍之辈，若长期放任不管，必成大患！陛下可以用移民、坞堡、分化、剿匪等多种手段，控制关外和辽东的肥沃土地，让关外成为我大明的粮仓。”
朱允熥哈哈大笑：“好，黄绩，说得好，朕敬你一杯。”
黄绩受宠若惊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天，黄绩在这个青楼的包厢里指点江山，为大明勾画出宏伟的蓝图。
本来皇帝在青楼里跟人谈论天下大事，这种情况传出去颇为不雅，按说黄绩和朱允熥的这些交谈言语，本不该流传后世的。
但这次朱允熥出来，偏偏带了个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沈度。
沈度为人正直迂腐，再加上刚刚当上起居官，做事格外严谨。
所以朱允熥和黄绩的交谈，被沈度一五一十的记录并流传下来。
这份被称为“雅舍奏对”的资料中，反复揣摩皇帝心态的黄绩，提出了一个大胆而且宏伟壮丽的“逐海计划”。
黄绩的建议，是大明在南面、东面、北面，全都扩张到极限。
也就是利用明军现在的强大优势，一直打到海边，将所能控制的土地全部征服。
之后，是向西平推……
这个计划，以大明的军力、财力，再加上道路硬化、车辆优化等科技进步，想要完成并不是天方夜谭。
比如道路硬化之后，脚踏车一天轻松能走过百里路程，一个月最少就能走出三千里的距离——最关键的是脚踏车并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牲畜饲料，靠人力就能骑行。
如此一来，庞大帝国之间的交通联系，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朱允熥笑眯眯的向黄绩做出了极高的赞赏，而黄绩也满心欢喜，心想皇帝应该会给他一个官做。
然而朱允熥拍拍黄绩的肩膀说道：“有个事情需要你办……你帮我写个戏文。”
踌躇满志的黄绩整个人都懵偪了。
自己跟皇帝谈了半个时辰的国家大事，然后皇帝来了句：“你还是去写戏吧！”
见黄绩脸色不对，朱允熥笑着解释道：“这次写的几个戏文，不是朕要戏耍你，而是关乎国家大事……”
黄绩定了定神，他恭敬的问道：“陛下要写什么戏文？”
朱允熥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白毛女。
在场的众人顿时有些想歪了……
朱允熥口述戏文的内容之后，黄绩才知道这是一个介绍贫苦人家儿女的故事。
白毛女这个戏剧不算长，朱允熥将自己前世能够记住的一些戏文，都复述出来，讲给了黄绩听。/
黄绩拿着戏文轻声念道：“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啊年来到……”
“扯起三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黄绩心里暗暗叫苦。
不论是风月之地，还是各地的戏班子，需要的戏文都是比较雅致的。
而陛下口述的这个叫《白毛女》的戏文，却显得过于直白了。
这种戏文写出去，可是要被达官贵人笑话的。
朱允熥摇摇头：“不不不，这戏不是要给达官贵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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