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命贱如草(2 / 2)

尽管猜想到了这种代价,可他们却不得不干,毕竟人都不是活在真空下的,难免会被什么羁绊住,或为名,或为利,或为色,或为权……终究会被一项拖拽住,一旦身陷其中,再想脱身就难咯。

“老爷,人都准备好了。”

而就在此时,就见一老仆低首走进,向青衣中年作揖道。

“诸位,最近从扬州新来几位瘦马,咱们边听曲边商榷?”青衣中年撩撩袍袖,笑着看向李承祚他们说道。

“好啊!”

李承祚露出贪婪的表情,搓手起身道:“能入你法眼的,想必这些雏儿都别有一番滋味,哈哈……”

见李承祚说的这般粗鄙,其他几人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瘦马是分为三、六、九等的,第一等‘瘦马’要被从小调教,必须精通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这样的瘦马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毕竟好的都留在身边。

甚至于说瘦马的评选,还要参考瘦、小、尖、弯、香、软、正七条标准,样样都出类拔萃者,那更是人间极品!

尽管坐着的几人都露出鄙夷,但是在青衣中年的想邀下,一个个还都是起身朝这间正堂的后面走去。

正堂之后别有洞天。

淡淡檀香环绕鼻尖,古朴典雅的金丝楠木家具摆放各处,一张张帷幔悬挂各处,装点各处的更是各朝古董,突出的就是一个雅!

而在这些帷幔之中,一位位身材曼妙的身姿,穿着薄薄的纱衣,那若隐若现的感觉令人心潮澎湃!!

“啪啪…”

见李承祚他们眼睛都直了,青衣中年露出淡笑,伸手轻拍两声,就见那些站在帷幔后的极品佳人动了起来。

悦耳的声音响起。

而在帷幔之后,几名瘦马随乐而动,那一动一静间,尽显别样韵味。

想要拉拢住这些人,就要对症下药才行。

见李承祚他们目不转睛的欣赏着,青衣中年嘴角微微上翘,眼眸深处掠过一道鄙夷,只要能将他们拉下水,那付出再多的代价,终会通过这些人手中的权力,再度给找补回来!

“小皇帝,某倒是想要瞧瞧,你身边的这帮大臣,一个个全都在背叛了你,你究竟要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的青衣中年,垂着的双手紧攥起来,心底忍不住暗暗道,他很想看看局势动乱之下,那位深居紫禁城的小皇帝,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六月末的京城,依旧是酷热难耐。

相较于以往,时下的京城各处,就像是置身于滚烫油锅之下,无数人群被一点点逼上绝境。

躁意。

混乱。

谩骂。

愤怒。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整座京城都变得涌动起来。

“开门啊!!都他娘的什么时辰了,还不开门卖粮啊!”

“老子天不亮就在坊门处等着,坊门宵禁开了,老子就跑来排队,你他娘的为何不开门啊!”

“你他娘的倒是卖粮啊!!”

在京城黄华坊的某处胡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此刻变得异常焦躁,而在这家粮铺前,更是围聚着乌泱泱的人,他们表情是那样愤怒,枯等了近一个时辰,早就该开门的粮铺却迟迟不开门,这让很多人的心情极差。

“皇兄,我等还是离远一些吧。”

一处较为偏僻的地域,穿着儒袍的朱由检,见眼前的人群似有沸腾,看向表情严肃的朱由校,出言劝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就算心忧这些百姓,可眼下的情况不是很好,万一出现骚乱的话,只怕……”

“没事。”

朱由校摆摆手打断道:“有鸾卫随行,出不了什么事。”

在旁站着的李若琏,听到自家天子所言,那紧攥刀柄的手更紧了,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视着四周。

此次天子微服私访,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甚至连皇家禁军府都不知晓,眼下在乾清宫那边,一切都已经戒严了,乾清宫太监刘若愚提心吊胆的坐镇,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朱由校想弄清楚民间的情况。

“皇爷~”

在朱由校盯着眼前一幕时,方正化低首从远处跑来,这一路有不少隐藏的鸾卫,那一双双眼睛盯着,这令方正化的压力很大。

“情况如何?”

朱由校语气淡漠道。

“京城内外诸坊不少粮铺粮店,至今都没有开门接客。”方正化略有气喘,但却不敢耽搁的禀明,“他们就像事先商量好一样,眼下在各处排队买粮的百姓们,多数都变得焦躁难安起来。”

“这是都想狠捞一笔啊!!”

朱由校垂着的双手紧攥,眼神冷冷道:“顺天府叫那些大粮商聚在一起,陈奇瑜把话都讲的那般明白,一个个在知晓赈灾公署储粮不多,就想着趁乱狠赚一笔,国难财都敢赚,朕绝不会轻饶他们!!”

京城京畿出现的闹剧,尽管随着赈灾公署的出面,开始逐步收容各地云聚的流民,这的确让一些危急苗头,出现缓和的趋势,但是这仅仅好了没多久,粮价就一直走高,甚至在陈奇瑜按旨意邀京城的那些大粮商,虽说在表面没有讲什么吧,但是却极其隐晦的传导出一些讯号,这令不少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在这个皇权专制的统治下,尊奉重农抑商的国策,能够在京城的那些大商贾,背后都是有人站着撑腰的。

有了权,财自聚!

毕竟权力的魅力有多大,朱由校是清楚了,除了皇权专制以外,在大明尚存有严重的官本位思潮。

这是造成大明积弊严重的根源。

官本位只能打击,但却不可能根除,只要有人,只要有权,哪怕这期间处决再多的贪官污吏,可终究是会有人会迷失的。

“开门了!!!”

随着一道刺耳的喊叫响起,这令朱由校回过神来,顺着那声喊叫望去,就见汹涌人潮沸腾了。

但很快却被震慑住了。

就见从打开的粮铺中,冲出来数十位持刀青衣小厮,他们个个吃的膀大膘圆,一个个长相凶狠,不少人更是连踹带骂。

“都他娘的往后退!!”

“敢瞪老子,找死是吧!”

“退后!!!”

别看这些个青衣小厮,人数远比不上蜂拥的购粮人群,但他们丝毫都不胆怯,甚至是很嚣张跋扈,反观那些云聚的人群,尽管其中有一些人骂着,但是却没有人敢伸头对峙,整个人群都被呵斥着后退。

“叫诸位久等了。”

而在此等形势下,一清瘦中年从粮铺走出,环视眼前后退的人群,嘴角露出一抹轻蔑,趾高气昂的说着,“今日只有五百石粮,先到先得,粮价也已明确,谁要是想买就尽快,过期不候。”

讲到这里时,身后站着的一名小厮,便捧着木牌朝一处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块木牌就被挂起。

“你们他娘的抢钱呢!!!”

“一石麦售价四两?!”

“一石稻售价六两?!”

“草你娘的,你们干脆杀了老子算了!!”

人群沸腾了,这才多久啊,仅京城地界的粮价,就被迅速哄抬起来!

“爱买不买,不买滚蛋!!”

似乎被这帮丘八惹怒,那清瘦中年突然喝骂起来,“你们不买,老子还不愿买呢,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老子求情,就这点粮都没有!!”

“买不买?不买就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随着清瘦中年的呵斥响起,那些持刀的青衣小厮个个嚣张起来,甚至开始对一些人拳打脚踢起来。

蛀虫!

奸商!

该死!

站在远处的朱由校,在见到眼前这一幕幕时,那股怒火充斥在心头,他怎样都没有想到底下的人竟这般嚣张跋扈。

要知道在这场闹剧没有出现前,北直隶地界的粮价,一石稻作价2.1两,一石麦作价1.7两,一石粟作价1.4两,可是现在呢,居然翻了一倍多啊,这他娘的就不是在卖粮,分明就是在抢钱!!

“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朱由校强压怒意,眸中掠过一道寒芒,转身朝别处走去,随驾的朱由检、李若琏等一众人,皆知天子彻底怒了。

想要解决这场闹剧,想要击败幕后之人,就必须要掌握最真实的情况,不然根本就无法对症下药。

尽管朱由校先前布下很多棋,但是在没有最终见分晓前,他是绝不会掉以轻心的,这次他要堂堂正正的击败这帮魑魅魍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高悬的艳阳渐渐西落。

黄昏悄然而至。

远处天际密簇的云似火烧一般。

“该死!!”

“该杀!!”

安静一日的东暖阁内,此刻响起阵阵怒喝声,在殿外候着的诸太监宦官,甚至是轮值的大汉将军,一个个都低首不敢多言。

乾清宫的上空,似被一团阴云笼罩着。

“真是让朕开了眼啊!!!”

朱由校坐在宝座上,胸膛起伏着,抓起御案上的茶盏,就狠狠的怒摔下去,“短短一日间,仅京城地界的粮价,竟然被哄抬到每石稻八两,每石麦七两,每石粟六两,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站在东暖阁内的朱由检、李若琏、方正化等一众人,无不是低垂着脑袋,尤其是朱由检,垂着的双手紧攥着。

这一日跟随自家皇兄微服出访,其见到的一幕幕,真真是刷新了他对大明的认知。

相较于京城地界的粮价被哄抬,这一路他还看到不少别的东西,放印子钱的恶霸,低价买女童的牙商……

“皇兄,孙传庭所领赈灾公署,不是在各地筹备大工了吗?为何京城的这些人,不去那些地方去赚口粮?”

想到这里的朱由检,抬头看向自家皇兄,讲出心中所疑,“难道为了口吃的,就能卖儿卖女吗?”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朱由校冷哼一声,“大乱之下,人心是最易受到蛊惑的,这一路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赈灾公署也好,顺天府衙也罢,眼下都被人泼了无数脏水,这让很多人都不信任,为何会这样?”

“那就是让受到影响的底层百姓,敌视赈灾公署和顺天府衙,这些人把人心玩的太清楚了,看着吧,接下来还会有别的事情!!”

还有?

这一刹,朱由检的心底生出惊疑,他实在是想象不到,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眼前的局势变得更乱?

“快点!”

“跟上!”

“排好!”

京城之外,位处榆河畔的皇庄,一支支长龙般的队伍,在一些兵卒的呵斥下,缓缓前行着。

放眼望去,这些随大流的人群,个个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甚至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刺鼻气味。

他们的表情是麻木的。

他们的眼睛是空洞的。

尽管他们能够听到,也能走动,但是在正常人的眼里,这些人就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人能够想到他们经历了何等劫难,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本官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所缺的药材必须尽快补齐!”

在一处地界,视察一圈的孙传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嗓音都变得沙哑了,“如此规模的收容流民,防范时疫是必须要做的,倘若敢出现时疫的苗头,到时完蛋的就不止这处皇庄,到时必会大规模扩散开来,这份罪责是谁都承担不起的!!”

“公宪,小的们也没有办法啊!”

一名穿着官袍的男子,眉宇间透着无奈,“眼下京城地界的药材,跟着被哄抬的粮价一起涨,而且多数的药铺根本就不买,只我京城地界就涌进这么多流民,每天要熬煮那么多的汤药,即便是再多的药材也经受不住啊!”

“是啊公宪。”

另一人紧随其后道:“现在不止粮价、药材涨幅很快,就连用作杀消的生石灰,也因用量过大也跟着涨了,公宪,这生石灰到底能否杀死看不见的污秽之物吗?要是不能的话,咱们干脆就停了吧!”

“不能停!!”

孙传庭一甩袍袖,眼神冷厉道:“陛下钦定的那本防疫手册,必须要不打折扣地进行贯彻,敢要叫本官知晓,你们中的谁敢糊弄了事,那便去赈灾公署下辖的执法队说吧。”

这一下,围聚在此的诸多官吏,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乱世当用重典!

眼下围绕京城京畿的各项事宜,都在快马加鞭地推行落实中,作为赈灾公署的当家人,孙传庭必须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从离开乾清宫操办收容安置诸事,孙传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要明确各项要做的事宜外,为了加强对赈灾公署的掌控,一支名曰执法队的队伍,也在悄然间聚拢起来,其骨干是从熊廷弼所掌京营中挑选的。

或许距离令行禁止尚有不小的差距,但是各级建制也都组建起来,为的就是能够相对高效地落实各项部署。

看起来做这些事情没有付出什么,实则孙传庭有太多的事情要解决,要梳理,就说眼下巡察该处皇庄,他已经连着两日没合眼了。

睡不着。

根本就睡不着!

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解决,没有秩序的收容安置,是藏着数不清的风险与隐患的,多年为官的经历,特别是在地方为官的经历,使得孙传庭比谁都要清楚。

眼下是苦一些,但只要能将秩序梳理出来,那后续要办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公宪,顺天府尹想见您。”

而就在此时,一名差役跑来,向自家公宪作揖行礼。

“带本官过去。”

孙传庭当即伸手道。

对于陈奇瑜的到来,孙传庭知晓是为何事,眼下要处置的事情太多,可赈灾公署的人手依旧不够用。

别的都好说。

唯独识文断字的人不够,那很多事情就极难去推动。

“伯雅,你要的人某聚起一批。”

见孙传庭匆匆赶来,陈奇瑜瞧清孙传庭的模样,心底忍不住生出惊意,这才过了多久,孙传庭就憔悴成这样。

“除了在顺天府大牢关押的那些识字的人,某还在京城内外诸坊,聚拢起一批算命先生、说书人等。”

陈奇瑜撩袍说道:“另外给顺天府所辖各县的公函,某已谴派人手加急送去,各县都在加急聚拢识文断字之人,待到聚拢够了,就派到赈灾公署在各地所设分司,相信这能纾解眼前困境吧。”

“京城情况怎样?”

孙传庭声音沙哑道。

“不太好。”

陈奇瑜皱眉道:“眼下不止是粮价被哄抬,诸如棉布、药材、盐油、煤等等都跟着出现涨幅,现在京城各坊人心惶惶,甚至不少地方都出现骚乱,不过一切都在可控之下。”

“人心不古啊!”

孙传庭轻叹一声,表情凝重道:“当前这种形势下,只怕朝堂的局势更汹涌,粮价要不能打压下来,这种乱象会愈发严重。”

陈奇瑜沉默了。

打压粮价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

“此事只怕很难短期内见效。”

陈奇瑜顿了顿,皱眉道:“即便是要抓人,也必须要证据确凿才行,就时下这种特殊局势,倘若毫无理由地去抓人,那只怕正好遂了有心之辈的下怀。”

“是啊。”

孙传庭感慨道:“越是这种乱象下,人心就越是受到煽动,我等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将份内之事做好,别让京城京畿生出大乱,特别是群聚的骚乱,真要是出现了,那很容易变成民乱,甚至是暴乱!!”

在地方为官的经历,使得二人都很清楚,有些势头一旦形成了,就必然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平息。

这绝非是靠强权就能压下来。

你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厉害!

说到底,处置此等应急性的事务,堵不如疏,必须要安抚好民心才行,可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的核心不解决好,那说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天子面临的压力只怕更大吧。

而在此等形势下,孙传庭、陈奇瑜垂手而立,沉默的二人心中所想是惊人的一致,甚至二人默契地看向一处。

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尽管时下依旧酷热难耐,但是对很多人来讲,眼下却被寒冬还要冷。

“搅局的出现了。”

气氛压抑的东暖阁内,坐在宝座上的朱由校,看着所持的奏疏,眼神掠过一道寒芒,那股怒意在心头涌出。

“皇爷,眼下司礼监这边,收到的不止涉及孙传庭、陈奇瑜等人的弹劾奏疏,甚至还有卢象升、黄得功他们的。”

垂首而立的王体乾,压着心底的惧意,面朝御前如实禀道:“卢象升、黄得功他们奉旨清剿匪寇,虽说在天寿山一带大破赵逆,但是他们却在红劵门一带放炮,致使惊扰到天寿山诸陵,昌平等地皆上有弹劾奏疏,科道的御史言官知晓此事也都……”

“够了!!”

朱由校拍案道。

王体乾不敢再言。

对于卢象升、黄得功他们所为,朱由校是清楚的,在天寿山一带大破赵逆后,卢象升他们便在天寿山揪出一些腌臜事,眼下卢象升就在天寿山坐镇,清查那帮守陵太监宦官,以及诸陵卫世袭卫所官。

至于黄得功则率部追剿赵逆残部!

“搅吧,搅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招!”朱由校紧攥双拳,眼神凌厉道:“想以此混淆视听,搅得朕看不透真相,那他们是真小觑朕了,去,派人到通政司去,问问他们,除了这些弹劾奏疏,别的奏疏就没有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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