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摆驾回宫,天已经黑了。
繁繁星空下,乾清宫很安静。
“想做事难,将想做的事做成更难,而想做出彩无疑更难!”
朱由校走在御道上,看着被灯火照耀的宫殿,心情带有感触道:“英国公,你可知朕所讲何意?”
讲到这里时,朱由校看向陪同的张维贤。
“臣懂。”
张维贤边走边说:“陛下心忧社稷,心系天下,想要将惠泽万民的良政,能够逐一地落实下来,使得万民皆能享受大明之恩。”
“朕没有那样伟岸。”
朱由校露出自嘲的笑意,停下脚步说道:“朕所做的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想让大明国祚延续下去罢了。”
张维贤低下了头,有些话天子可以讲,但是却不代表别人就可以说,甚至是连听都不能去听。
“通宝银号眼下如何了?”
朱由校撩撩袍袖,开口询问道。
“势头不错。”
张维贤低首道:“据惠安伯所言,眼下在京城内外诸坊,通宝银号皆已开设分号,除了对外借贷那笔银子外,通宝银号在过去那场闹剧下,算是将信誉彻底立稳,这使得来存储的群体很多。”
“揽储的银子有多少?”
朱由校眉头微挑道。
“合计470万两。”
张维贤回道。
“京城有家底的人,还真不少。”
朱由校笑笑,嘴角微扬道:“通宝银号要经营好,一个借贷,一个揽储,只要信誉维系好,这一进一出就能赚取不少银子,且可以让很多人免受高利之害。”
“而通宝银号真正的大头,则是朕先前提及的汇通天下,大明虽说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不假,但是在我大明治下商贾何其多,做买卖,溯本求源就是低买高卖,而这就要进行大额金银转运。”
“单单是一个异地汇兑,就足以让很多人心动了,哪怕要缴纳一笔费用,相信也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毕竟在我大明不安定的地方太多。”
张维贤点点头表示认可。
花一笔小钱,确保大钱安稳,但凡是头脑灵光的,都会算清楚这笔账。
“不过朕有句丑话要讲清楚。”
在张维贤思虑之际,朱由校伸手道:“通宝银号要严格按规矩办事,若是这其中有人敢吃里扒外,或做损人利己之事,不管是牵扯到谁,朕绝对不会姑息!!”
“臣明白。”
张维贤当即作揖表态,“臣等已达成共识,通宝银号奉行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谁若是敢违背,那不止本股全无,甚至名下产业将被围堵。”
朱由校点点头没有多说别的。
筹建起的通宝银号,朱由校要达成两个目的,一个是成为内帑的稳定财源,一个是进行利益捆绑,这两个核心目的谁都不能动摇。
特别是后者。
想要在皇家禁军府的在职勋贵,绝对忠诚于他,不管遇到任何问题都态度坚决,那单靠信任是不够的,这还需要有足够紧密的利益才成。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但凡是牵扯到了利,不管是谁,哪怕是血脉至亲,也会有犯嘀咕的时候,所以亲兄弟明算账。
要是这样的话,都有人敢为了一些事,而去做背叛的事,那朱由校惩治起来,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包括追随于他的其他人,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对待大明勋贵,不能简单粗暴的去解决。
归根到底啊,与国同休的勋贵群体,是拱卫皇权的重要拥趸,哪怕是要剔除掉其中的一些糟粕,但也不能让其他勋贵多想。
毕竟大明勋贵,若都不信任大明皇帝,那大明根基就真被动摇了。
更何况朱由校做的事情,也需要一个稳定的财源支撑,将皇家禁军府独立出来,将京营及新军整饬出来,让赈灾公署逐步壮大,让军备局夯筑根基并扩展开,这些都需要大批的银子来支撑。
内帑的金银储备即便再多,那也有花光花尽的那天,要是没有别的可以找补,单靠一个皇帝名号支撑,这是解决不了实际的。
……
同一片夜空下。
京城。
成国公府。
“成国公,你真打算这样做吗?”
在一处后花园内,徐希皋神情严肃,负手立于一处小亭,对身旁站着的朱纯臣说道:“这件事情要是做了,万一被人查到什么,那后果是无法预料的,毕竟先前发生的事情,咱那位天子下的可是狠手啊,就连李承祚世袭罔替的爵位,也被天子褫夺了。”
“不做,定国公觉得可行吗?”
朱纯臣双眼微眯,语气低沉道:“现在本公怀疑一件事,这个通宝银号就是张维贤他们鼓捣起来的。”
“除了他们,在京城谁有这等底气?”
“他们被天子聚到皇家禁军府任职,跟五军都督府和京营彻底隔绝开,甚至连过去那些利都不要了,那剩下的勋贵怎么办?”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此为不共戴天之仇。
“行,就算本公不这样做,你觉得汤国祚他们会同意吗?”见徐希皋沉默不言,朱纯臣继续道。
“与其他们莽撞着来,倒不如我等插手此事,这样就算出现任何问题,那也是能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成国公想过没有?”
徐希皋反问道:“若试探到最后,发现这个通宝银号真是张维贤他们鼓捣出来的,那我等能怎样办?若是没有陛下的允准,他们敢做这种事情吗?”
“本公想试探的就是这个。”
朱纯臣冷哼一声,“只要真能试探出来,那有些利益该割舍就必须割舍,但是同样的,张维贤他们也要付出代价!”
“都是大明勋贵,都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凭什么他们就能得到信赖和倚重,而我等就要被忽略?我等难道是后娘养的?”
“成国公,你莫不是想将五军……”
徐希皋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朱纯臣,但是话说了一半,却被朱纯臣看了眼,这让徐希皋将嘴给闭上了。
“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
朱纯臣一甩袍袖,语气平静道:“本公就是想要让天子知道,有些事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这朝中的那些文官,一个个都是各怀鬼胎的,更别提东南诸省那边,一直以来都是我大明没有解决的顽疾。”
“陛下想匡扶社稷也好,想整治官场也罢,但是陛下不该将我等撇下,若是长此以往这样的话,那我等就真成空头勋爵了,真等那一日到来,那我等见到张维贤他们,就会矮上一头,这意味着什么,本公不说,定国公也应该清楚吧?”
徐希皋双眼微眯,在沉吟刹那后,点点头表示知晓。
一缕微风吹来。
夜幕下的后花园很静,只是有些事情却悄然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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