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郑亨疑惑不解,问胡概道,“大人,咱们向北去哪里?”
“哈拉和林。”胡概道。
“哈拉和林?大人,咱们去那里干什么?”郑亨更是疑惑。
胡概道,“阿鲁台一不让跟随,二不言首战之地,一再掩饰,但我已经知道,他们此战之地应该就是哈拉和林!”
“大人为何会这样认为?”郑亨追问。
“郑将军应当知道,鞑靼与瓦剌之所以不合,根本是因为他们虽然同属蒙古,但压根不是同一个民族,若论正统,鞑靼才是真正的蒙古民族,他们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草原之上,而瓦剌呢,他们世代生活在西部的高原林木之中,实际并非蒙古民族,在成吉思汗起,便只是用联姻的方式维护双方的关系,自前元灭亡,蒙古分裂成瓦剌和鞑靼,表面是因我大明制衡,其实这才是最大的因素。”
郑亨还是不解,“可这跟哈拉和林有什么关系?”
胡概笑看着他,“郑将军,哈拉和林是蒙古故都,也是圣地,在蒙古人心目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就如同长安、洛阳之于中原,鞑靼强盛时,一直占有此地,可是衰落之后,就被瓦剌占领了去,重兵驻守。对于鞑靼来说,这就相当于自己的圣地被外族所占,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郑亨却不认同,“大人,纵然如此,过去三年,鞑靼与瓦剌的相互征伐,在哈拉和林展开大战的次数也是极少的。”
“那是因为鞑靼实力并不占优,哈拉和林又被瓦剌重兵守护,他们根本夺不回来,可并不代表鞑靼就不想夺回来。我之所以认为阿鲁台此战就在哈拉和林,一是如你所说,鞑靼的四大部族首领现在根本不愿听从鞑靼新汗阿岱和阿鲁台的号令,但现在却服从出兵,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阿鲁台是以夺回圣地哈拉和林游说所成。三是昨年寒冬,鞑靼牛羊冻死冻伤无计,不服阿鲁台的四大部族同样如此,不过阿鲁台有咱们给的五十万石粮食,这便是他能要四大部族听命的底气。第三则是最重要的,方才阿鲁台说他将三万鞑靼骑兵布置在翁金河,此地距离哈拉和林不过百里,与阿力玛图成犄角之势,翁金河的这三万人怎么看都像是先锋,七万将士陈兵阿力玛图,更像是后备支援。”
郑亨这次细细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赞道,“原来大人一直在研究鞑靼和瓦剌,大人到大同还不到半年,却已对塞外如此熟悉,实在让末将佩服。”
胡概笑道,“郑将军,我此来亲自送粮食,就是想知道鞑靼的首战之地,不过你这些奉承之言我胡概可不爱听。”说完道,“只是阿鲁台布置如此,却不愿透露首战之地,我实不知他为何如此。”
郑亨赞道,“但大人还是自鞑靼布置和阿鲁台的只言片语之中猜出来了。”
“希望我猜的是对的。”胡概看着郑亨,“郑将军,鞑靼和瓦剌这一战,咱们必须亲往一观,现在鞑靼大军还未动,我们带上必要的粮草,速速前往,当不会被发现。”
“是,谨遵大人安排!”
郑亨立刻领命,三百骑兵换上常衣,带上干粮,准备出发。
胡概自然也得换常服,不然穿上这官服可是有些不便,待一切收拾妥当,众军便在郑亨的率领下,向西兜圈子绕开鞑靼大军,秘密前往哈拉和林。
明军出发时本就已经在茫茫草原,距离哈拉和林并不算远,但因为要兜圈子绕开阿鲁台的鞑靼骑兵,等抵达哈拉和林时,已是小半个月后的三月十三了。
哈拉林和能成为蒙古故都圣地,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这里处于漠北草原腹地,被塔密儿河、阿鲁浑河、翁金河等多条河流环绕,北面还有一座巍峨大山作为天然屏障,这山可不似之前见过的赛音岗,虽然不比五岳的延绵,但巍峨却半点不输,此时尚能看到顶部的皑皑白雪。
纵然现在天气尚冷,还谈不上水美草长,但这地理条件的确是绝佳。
明军不敢靠近,隔得老远观望,却也只能看到低矮的城郭,郑亨道,“大人,这里便是哈拉和林了,太宗皇帝第三次北征之时,曾踏平过鞑靼都城忽兰忽失温,此地离那里不远,太宗皇帝经过之时,也曾惊叹这里的壮美。”
他说完指了指前面的大山,“那座大山有三块直插云霄的山峰,叫做三峰山,是现在鞑靼和瓦剌心中的圣山,就如同泰山之与中原,谁占据了哈拉和林,就等于拥有了这座圣山,可祭长生天,如同泰山封禅。”
胡概闻言观望一下,但此时的他可没多少心思想这些。
他们所处的这里已经是草原腹地,瓦剌和鞑靼的交界之处,若是被任何一方发现,都是及其危险的。
环顾周围,也就那座三峰山是最为隐蔽之处了,于是胡概对郑亨道,“这里举目空旷,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交战场,咱们就上三峰山!”
“是!”
依旧是郑亨带路,他追随朱棣数次北征,对塞外相对要熟悉许多,只是因为已经是草原腹地,行军要小心了许多,还是兜着圈子上三峰山。
又过了三日,一行人终于是到了半山腰,天气本就尚寒,这山上更是不太好受,他们在一处山坳里落脚扎营。
为保隐蔽,不生火,不造饭,只吃带来的干粮。
山坳顶上,胡概这才放下戒心仔细观察下方的哈拉和林,虽然距离太远依旧看不清楚,但居高临下可比方才平视远观要好了不少。
这哈拉和林城墙矮小,城内建筑稀疏,乏善可陈,更多的反而是散落在城内城外的蒙古包,最耀眼的恐怕就是城中央的祭坛了,这是瓦剌在城内祭拜长生天的地方。
虽然不比大明的城郭修建的威武霸气,但至少有个样子。
仅仅两天后,哈拉和林城内城外,一队队瓦剌将士脚步匆匆,显得异常忙碌,这些都是驻守哈拉和林的瓦剌将士。
郑亨见胡概身体蜷缩,将自己外衣解下给他披上,关心问道,“大人,这里天气寒冷,您是否还适应?”
胡概也不推辞,紧了紧外衣,笑道,“还好,之后只会一天比一天暖和。”指了指下方,“看起来这里就是首战之地了,瓦剌正在加紧备战。”
咚、咚、咚!
巧的是,他话音刚落,只见西边地动山摇,呐喊声不绝。
两人急忙看去,只见数量庞大的瓦剌大军正飞奔而来,后面还赶着不知几多的牛羊。
“大人英明,这里的确就是首战之地。”郑亨说完不由得冷汗直流,“大人,幸亏咱们来的早,若是晚两日,碰上这些支援的瓦剌骑兵可就麻烦了。”
“嗯。”胡概点头,看着赶来的大军,“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验证一下郑将军的怀疑,希望这阿鲁台是真的举族死拼瓦剌!”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瓦剌的骑兵涌入哈拉和林,加固城防,演练战阵,整个城郭已经是密不透风,城内城外熙熙攘攘。
这一日,瓦剌此战的统帅出现,被一众瓦剌将领众星拱月地迎入城内的中军大帐。/
但是三峰山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胡概问道,“郑将军,他会不会就是脱欢?”
郑亨摇头道,“应该不是,相比于西面的察合台汗国,鞑靼算不得什么,脱欢即便要亲征,应该也是在西面阵前,但这个人在瓦剌的地位也当是不低。”
又等待了十余天,已经进入四月,哈拉和林聚集的瓦剌士兵也有十万上下了。
三峰山虽然距离哈拉和林较远,单个人自然是看不甚清,但好在居高临下,远观视线极好。
南面的地平线,忽然出现了茫茫多的鞑靼骑兵,朝着哈拉和林缓缓而来。
“来了,大人,他们一定就是从翁金河而来,就是驻扎那里的三万鞑靼骑兵,鞑靼真的要开始进攻了!”郑亨兴奋道,在这半山腰苦苦等待将近半个月,终于是要看到决战了。
“嗯。”胡概也是欣喜,不枉他多日苦等,这还是他第一次要看到这草原数十万人的大规模厮杀,心情多少有些激动。
哈拉和林这边也发现了来敌,立刻有了动静,那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统帅被簇拥着来到了城墙之上指挥。
只是与中原常见的守城战不同,瓦剌直接将数万骑兵列阵哈拉和林城郭之前,左右两翼也分布数万将士,成犄角之势,反倒是城内兵将寡寥。
不过这倒也有道理,一来这哈拉和林的城墙可不比中原的厚重高大,龟缩城内显然是要成为活靶子的,二来蒙古都是骑兵,讲究的就是个机动,在城内显然也施展不开。对他们来说,压根就没有守城一说。
胡概观察一阵,知道这是要正面冲杀了,不禁感慨道,“看来这是一场正面的血肉大战了。”
说完看向列队缓缓而来的鞑靼骑兵,又道,“只是不知道阿鲁台亲率的那七万人是要用什么策略出其不意。”
鞑靼大军很快就到了距离哈拉和林数百丈之处,从阵中骑马走出四个人影,聚在一起似乎一边观察瓦拉大军,一边在交流着什么。
郑亨眯着眼睛仔细观看,突然惊讶道,“大人,其中一人似乎是少了一条胳膊,应该就是薛延陀部的独臂首领阿日斯兰,这四个人......这四个人好像就是不服鞑靼新汗和阿鲁台的四大部族首领呀。”
“哦?”胡概将手放在眉上,也是细看,“好像是他们。”
转而皱眉疑惑,“正好是他们四个,阿鲁台居然说服他们做了这先锋?”
郑亨摇头,“这末将就真的不明白了。”
两人说话间,下方的战事却突如其来爆发,双方为争夺蒙古正统和这哈拉和林圣地,根本用不着什么战前叫阵的繁琐流程。
瓦剌一方率先发难,城头的头领令棋一展,城前的瓦剌将士纷纷弯弓搭箭,箭羽像密密麻麻的飞蛾一样朝鞑靼骑兵铺天盖地而去。
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都是蒙古骑兵,原本最擅长的就说纵马横冲,讲究的就是一个机动,对防御并不怎么看重,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资源要死守,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但自从跟明军交手多年之后,也渐渐认识到了防御的重要性。
眼见箭羽落下,鞑靼阵中前方立刻出现一面面盾牌抵挡,但纵然如此,也是万难防御,大量鞑靼士兵被射落马下。
待箭羽落尽,鞑靼阵的独臂首领一声高喝,也听不请喊的是什么,前面手持盾牌的鞑靼骑兵分开,大队的骑兵嘈杂呼喊着冲出,直面瓦剌战阵。
哈拉和林城前立刻万马奔腾,呼喝声震天,马蹄带起的断草乱飞,留下后方一连串的水渍烟尘,气势磅礴得无以复加,看的胡概心神悸动,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三万人就敢直冲瓦剌近乎十万人,瓦剌统帅自然不惧,令旗又是一挥,城前骑兵开始对冲。
草原上顿时两股庞大势力马蹄翻飞,弯刀飞舞,携带千军万马之势相互逼近,震得整个大地都不住摇晃,一场草原大战即将展开。
胡概震撼不已,这才是你死我活的大战,“三万铁骑正面对战十万,不用计谋,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以少胜多。”
郑亨道,“大人,阿鲁台诡诈,这应该就是计谋了。”
他指了指下方战场,“当瓦剌左右翼出击,阵型一乱,鞑靼的七万后军也该出现了,当年太宗皇帝第三次北征,就是用此法一举击溃鞑靼主力,直打到忽兰忽失温。”
战略与战术可不同,若论对敌战术,久经沙场的郑亨自然更胜一筹。
果然,郑亨话音未落,三万鞑靼先锋直接分为三路,左右两路直冲瓦剌左右翼,尚未接触,便是万箭齐发,射向两翼。
哈拉和林城头上两面大旗一挥,瓦剌两翼大军齐出动,扑向鞑靼众军。
两相接触,直接便是白刃战,最前面的两军将士几乎同时齐刷刷倒下。
战场大乱,白刀进,血刃出,喊杀声震天,每一刻都有双方将士摔落马下,原本尚有积雪的草原直接被血水融化干净。
胡概的确不曾见过如此场面,与现下比起来,自己在浙西的剿匪简直是上不了台面,他震撼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想错过每一帧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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