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菲再次隐在人群中,继续看戏,这猫妖已爱上一出出戏折子,几近痴迷。
程羽元神归位,与嘉菲意念联通后,将方才下阴司,潜江底,二魂还阳之事大致与猫妖描述一番。
至于此刻为何只有侯四娘回到镇里,那钱如坚又去向何处,自是没人理会的了。
程羽听到方才过去一队马车中有一熟悉声音,知会嘉菲一声,便展翅向镇上马车行进方向飞去。
当车队行至镇中心一家三开间门脸的客栈门前,马车门帘纷纷掀开,只见一个个儒衫男子,有老有少纷纷下车,客栈店主东满脸含春喜笑颜开地赶紧迎了出来。
程羽忽然想起,之前祈岁之时在县城鼓楼下听那塾师庄怀瑾曾经言过,今春开选之事。
此时已是三月,马上这一行人当是赴考的书生,但和程羽记忆中的有些不同,这些人除了书童、仆人之外,每人并不是背负书箧,而是几乎人人都腰挎着一把宝剑。
但那些宝剑形制又与武君庄大宽腰间宝剑不同,一把把显得小巧了许多,长度仅两尺有余。
而且剑格上多镶有玉石金纹之类的繁复饰品,剑把上垂着长长的丝绦穗子。
文士剑。
钱如玉从中间一辆车上下来,他同样手执着腰间文士剑,立在车前伸一懒腰,伸头向车队后方看去。
程羽循着他的目光,只见最后一辆车比前面几辆显得逼仄许多,车内坐着两人将将挤下。
其中一人正是那位住在鼓楼内的年轻塾师,庄洲庄怀瑾。
与其他众位书生不同,他腰间挎着一把足有三尺余长的重剑,剑鞘剑把都显陈旧,也看不到内里剑锋是否锋利。
但整把剑的蕴含的厚重感又与其余书生的文士剑大相迥异。
程羽之前在鼓楼时曾经见过这把剑,正是当年武君庄大宽在城楼自刎时用的那把剑。
钱如玉看到庄怀瑾下车之时,腰间长剑来回磕碰着车厢,下车后更是自己背起一沉重书箧,显得颇为吃力,眼中讥笑神色一闪而过,招呼声手下青哥儿,领着四个管事与小厮,在店主东一脸媚相的迎请下,当先步入客栈。
其余书生看模样大多也都是家境殷实之辈,纷纷随后鱼贯而入。
只有最后一辆车上的庄怀瑾,转身对自己所乘那辆马车车夫施一礼后,方才与另一位同车的书生一起进入客栈。
这一行人惹出的一番动静,在原本就已十分热闹的镇子里也是十分显眼。
“诶?你看今年这些赶考的书生,怎地都腰挎上宝剑来了?”
“是哩,真是奇怪,难道是今年乡试新规?”
“怎么会,之前我也曾见过乘船赶考的书生,并不佩剑。”
“诶!那为首的不就是青川县城内的钱家大爷吗?这青川县的书生们今年又流行起新花样来哩。”
店外议论纷纷,店内众书生及各家的仆人书童此时已将客栈大堂几乎占满。
钱如玉自是占了最大最好的一间上房,其他人的客房也都是预定好的,只有庄怀瑾要了一间最普通的通铺。
“诶!怀瑾兄,你我此次赴考,怎可屈居那等通铺,不如这样,你与我同住一间,不才也好随时向兄请教,你我同在书塾教馆日久,怀瑾兄就不要推让了。”
与庄怀瑾一同乘车的那位书生倒并未配剑,凑到庄怀瑾跟前言道。
庄怀瑾略一踌躇后,也没再推辞,便与同车的书生一起向客房而去。
程羽在屋外瞧去,这庄怀瑾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倒也并非是迂腐之辈。
“怀瑾兄,这边请,我来帮你。”
二人进到房间后,那同车的书生先帮庄怀瑾卸下沉重的书箧,又看一眼对方腰间那把长长的武士剑,摇头笑着轻声道:
“你说这青川县内的那些豪族公子,一个个竟也是附庸风雅之辈,今日出发之时,见怀瑾兄腰挎宝剑,英姿飒爽出行,也竞相模仿,都急匆匆寻来一把把文士剑佩在腰间,由此又几乎耽误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诶?文沛兄谨言。”
“哦,是是,这江口镇你我都是初次来此,我瞧着外面还颇为热闹,莫不如你我出去观一观这镇上人情世故如何?”
庄怀瑾此时收拾好书箧,从里面拿出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笑道:
“我就不去了,文沛兄若有心便自行前去吧,此时天光尚早,趁着温书,也可省些灯油。”
“怀瑾兄大才,此次乡试必能高中,既如此,我去后厨寻些吃食过来,你我一同垫垫肚子,也好一起温书。”
说完就推门而出,迎面正好遇到钱如玉领着青哥儿从上房出来。
三人打一照面,简单寒暄一番后,分别各自前去。
“大爷,这于立,于文沛瞧着是个机灵的,倒不成想却与那庄家撞钟子一般都是个书呆子,此番难得与城中望门诸公子一同出行,他不上赶着结交,反倒跑去与那撞钟子同车而行,同室而居。”
钱如玉闻言,扬起手中玉质折扇向青哥儿头上一敲笑骂道:
“你这狗材只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跟我许久内里仍是一窍不通。岂不知奇货可居的道理?他二人久在书塾内一起教馆,自是对彼此深浅知根知底。
那于文沛想必料定那位撞钟子此次必能高中,他家境虽比那撞钟子好上许多,但与我等尚差得远矣,因此与其费力巴结我等而不得,倒不如与那撞钟子相近些来得省力,等来日撞钟子高中,自会念及这份情谊提携他一二。”
“依大爷所言,那撞钟子此番定能是高中的了?”
“哼!中不中的,你以为还真由得了他?嗯,不提这些,你不是已将这镇上摸了个精熟?头前带路吧。”
钱如玉话锋一转,折扇一点青哥儿说道。
店主东正在柜台后翻看账簿,看到钱府大少与书童出来,当即嬉笑着迎上前去,待得知二人准备出去玩耍,当即拦住低声道:
“大爷且慢,这些时日里,这镇子中不太太平,已有好些个大户家中传来闹鬼之说,就是普通寻常百姓人家也被袭扰过,二位若要出去,可先去镇外那江伯祠上柱香,据说十分灵验,然后于日落之前,务必回来。”
“啊?闹鬼!是何等闹法?”
闻听闹鬼钱如玉顿时有些紧张,问完之后顺势瞪了青哥儿一眼:这等重要的功课都不曾做。
“倒也不如何闹,据说就是总听到男女哭声,有时还能偶尔感到突然袭来的一阵阴寒。不过大爷放心,我这小店里从未闹过,我这里专门从江伯祠那边请来有大把的香灰供着,安全得紧,爷儿们安心住着就是了。若爷儿们要去江伯祠,小的安排个腿脚利索的给带路。”
见钱如玉点头,店主东当即叫过一年轻后生,钱如玉又将另外四个管事小斯都一起叫上,一行人一同向镇外方向而去。
程羽飞在一行人上空,途径一座喧闹但并未悬挂任何招牌的铺子之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闹喝骂之声,但也仅几息之间便平息了下去。
“哐!”
半掩着的木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一袭青衫的嘉菲从里面哼着小曲悠然走出,再次向小码头戏台方向而去。
屋里一阵唉声叹气夹杂着哎哟哎哟的呼痛之声,忽然一个乌青眼大汉手执条凳大骂着从里追出:
“出千的小贼,我与你拼了!”
“嗖!”
嘉菲身形未停,头亦没回,只随手向后扔出一个木制的骰子,带着风声擦过大汉前额,“啪”的一声整只骰子嵌进木柱之内。
“啊……”
大汉愣在原地,缓缓转头看一眼木柱里的骰子,双手紧紧抱着条凳,一动也再没敢动。
“一见娇儿啊~泪满腮啊~啊!”
嘉菲轻哼着一段西皮流水,欢快地向戏台走去,就连头顶那位麻雀大仙,她都少见地未曾发现。
……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后,程羽在空中终于看到传闻已久的江伯祠。
只见祠堂前一大片空地上,此时依然人头攒动,祠堂上空香雾缭绕,程羽绕着祠堂飞了一圈,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但院子规模挺大,落在院中一颗高大柏树之上,他伸头向内瞧去。
正中主殿内塑着一身穿黑色蟒袍,头顶一只独角的黑蛟坐像,细细看去,泥胎脖颈间居然也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与黑蛟魂体上那道伤口位置相同,且这道裂纹周边多有修补痕迹,想必祠堂内的庙祝也发现修补过,但都于事无补,便只得听之任之。
正在程羽观瞧之际,钱如玉一行人也来至祠堂院内,领路小二当先对祠堂管事耳语一番,老管事见钱府大爷的派头,当即将院中清出一条通道,待钱如玉进殿上香祭拜完后,又让青哥儿递上一单子。
老管事打开单子,两眼一阵放光,当即谢过后就要出殿将单子上的捐献当众念上一遍,却被青哥儿止住。
老管事当即醒悟。
哦哦,低调低调。
钱如玉一行在老管事恭送下,从后门而出,他随手打赏了领路的客栈小二后,叫过青哥儿低声道:
“江伯祠也拜过了,当是无事的了,头前带路,耍会子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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