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我!”
“……”
在镇子偏西头一座偏僻小院门口,张饱谷敲门答话后,蜷着身子在门外立等,还时不时左右瞧瞧。
只是在他说声“我”后,院里便是一阵沉默,他耐不住性子有些急道:
“娘子,是我张饱谷,快开门来,有要事相谈。”
听得门内传出轻轻叹息,紧接着“吱扭”一声院门被打开一道小缝,张饱谷意欲推门进去,却被门内人死死抵住道:
“你来我这里作甚?”
张饱谷见推门不动,又不敢惹出大动静惊动四邻,一时急智低声道:
“快开门,有人过来了。”
“哐当!”
门里刘娘子闻听有人过来心中一惊,手上略作迟疑,张饱谷趁势便挤进门内,反手将门轻轻推上,转身一把攥住刘娘子手,却被对方挣开嗔道:
“我今日与你讲过,我家里那遭了瘟的不日间就要回转,你怎还变本加厉,居然胆大闯到我家里来?难道你就不怕……”
她说着说着便瞧出对方眼神不对,除去惊慌不安中,竟还夹杂着几分狂热。
“你……你出何事了?啊!”
张饱谷不待对方说完便一把将刘娘子紧紧抱住,在其耳边低声道:
“跟我走,离开此地,离开你家刘大郎,我来养你一辈子。”
“你!你说得什么浑话?是癔症了么?”
“快!快收拾些轻便细软,你我就此速速离开此地,去乾元州乾江府城,我叔父那里去。”
两人在院内拉拉扯扯起来,张饱谷一边劝着对方,一边将其硬拉进屋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一会子,张饱谷却始终只说自己发了大财,足以带对方远走高飞,到他处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在他们身后院墙上,立着方才循声飞来的程羽,脚踩锦囊,瞧着脚下这间小院,三间瓦房也算是亮堂堂,院里两侧分别种着各色蔬菜和普通花草,看样子这刘娘子也是个勤快爱打理之人。
也就怪不得她能引得张饱谷动了真情,危难之时想的不是先行逃命,而是要带着这位小娘子一起私奔。
不过他这样也是颇为冒险,搞不好便会将祸水引到这位无辜刘娘子这里。
“吱扭!”
程羽正暗自寻思着,冷不防看到刘娘子家院门被人从外推开。
方才张饱谷进来的太过匆忙,只是顺手将门轻轻关上,并没插闩,这才令一男一女直接推门便进到院内。
程羽扭头看去,只见那男的一脸风尘倦色,约摸在四十上下的年纪。
其身后跟着一清秀瘦弱女子,看模样也就十五六岁,小心翼翼缩在男子后面,悄悄探头向院内观瞧。
“娘子!我回来哩!”
程羽闻言顿时心中苦笑,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家的正主儿恰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
果然,屋内正憨的争执声猛然一滞,继而听到刘娘子惊慌低声道:
“祸事哩!我家那遭了瘟的刘大郎偏偏这时回来,你……你快找地方先躲一躲。”
随后屋内里间便响起一阵翻箱倒柜声,而院外那两人居然也没直接进屋。
尤其是领头那男子,只是立在院里,探头向堂屋内张望。
按理说一家之主,回家后理应名正言顺进屋去便是,但他这副小心谨慎模样,倒像是做错事心虚一般。
不大功夫后,刘娘子一边整理着自己衣衫一边迈步而出:
“大郎今日怎就……咦?这是何人?”
她抬头看到院中立着两人,也是一滞,指着自家汉子身后的瘦弱女子问道。
“哟!娘子有礼,操持在家有劳哩。这是……嘿嘿,快来,见过你家主母。”
那汉子说着就拽出藏在身后女子,刘娘子闻言眉头一蹙:
“主母?刘大郎,你此话何意?”
“娘子莫急,细听我言,嘿嘿!这是我行至北境肃州时,在花子堆里买来的奴婢,便宜!这般的模样居然只用五斤的陈年黍米……
我寻思着你一人在家操持辛苦,便买回来给你做个婢女,对外就说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赶明再去地保处花几钱银子入个籍便是。”
刘娘子绕着那瘦弱女子转了一圈,瞧着对方虽然脸色黄瘦,但五官底子确是比自己要好上不少,只是……
“大郎这趟出去将近半年时间,一路上风餐露宿颇为辛苦,都亏了这位妹妹照顾吧,我且问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转向那女子,指着其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
“这腹中的几个月了?”
“这……嘿嘿,她官话还听不太明白……娘子亦勿要大惊小怪,一人在外,长路漫漫,寂寞,寂寞而已……
你我先进屋说话,诶?娘子施的什么脂粉,怎有这般奇香?”
“滚一边子去,哪有什么心情擦脂抹粉!咦?是哩,怎么突然飘来这股子异香?是你从外面沾花惹草带来的罢。”
刘大郎见对方甩出的句不轻不重,显是没有深究之意,顿时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其他许多,一手一个牵着就要进屋,被刘娘子一把甩开,只跟在他二人身后向堂屋行去。
刘大郎进屋还未坐稳,就听刘娘子幽幽开口道:
“大郎,我入你家门已是四载有余,却从未为你生下个一儿半女,甚是惭愧,既然这位妹妹已替我先一步代劳,待日后产下麟儿,就越发没我位子,我这个主母也做得没甚趣味,干脆……你我就此和离,大郎赐我放妻书一封,我回娘家自己度日便是。”
“恩?”
刘大郎闻言甚是意外,以为对方是以退为进,正要站起安抚几句,忽然听到里屋内有一阵晃动声响。
再看刘娘子顿时脸色大变,刘大郎眉头一皱,抬脚便向卧室行去。
行到里间后看到墙角里立着的硕大红漆衣柜,正在兀自轻轻晃动。
刘大郎看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刘娘子,见其脸色煞白无血,眼中目光躲闪,再想起方才和离之词,他心中“咯噔”一声,一把将其推开,两步行到柜前时,反倒踌躇一下。
此时正巧瞥见旁边窗台上放着一陶土做得蜡台,就顺手将其拿起。
手里有了家伙,刘大郎这才敢伸手去拉柜门把手,哪知手还未到,那柜门竟“吱呀”一声,自行慢慢打开。
“扑通!”一声,从里面跌出一大个儿汉子,险些砸到刘大郎。
只见那大汉从地上爬起,毫不理会在场众人,只顾着低头四下寻找,且口中念念有词:
“不见了……”
“不见了……”
“我骰子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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