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乃是贾珍的头七,家中亲属,家外好友,皆来吊唁贾珍。
今夜过后,明日就可送贾珍灵柩归葬祖坟,了却这一段葬礼。
那应佛僧口中念诵经文,经文沟通阴曹地府,往阎罗王跟前陈情,又诵地藏王菩萨经文,引魂归幡,往生净土,尽早轮回往生。
那道士们则是伏章申表,朝三清祖师爷,又叩请玉皇大帝。
禅僧们焚烧兜售给宁国府的香烛,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
整个宁国府内显得十分热闹。
来往的宾客不少,可让府中众人不少忙碌。
那王熙凤也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
待王熙凤起身来时,平儿就已经将梳洗所需要的水盆帕巾拿来,伺候着王熙凤更衣盥手,整理仪容仪表。
梳妆打扮完毕,王熙凤才吃了两口放糖的粳米粥后,觉着差不多了。
又喝一口水来漱口。
诸事完毕,此刻已是卯正二刻了。
来旺媳妇儿率领荣国府的诸人早在外面等候已久。
就等王熙凤出来安排今日的事情。
王熙凤走出屋子,来到厅前,望着面前的众人便说:“走,去东府。”
平儿伺候着王熙凤上了车,前面打了一对明角灯,大书“荣国府”三个大字,一行人便是来至宁国府。
此刻天色已然亮了,贾蔷也早就开始忙碌,接待那些赶早过来的亲戚们。
这些人都是距离较近的一些亲戚,因路途有长有短,遂就有不少人是星夜兼程,三更起就赶早过来。
因他们家境也不宽裕,如荣国府的贾芸一家人一般,日子拮据。
所以,这些人多是穿着得体,却是走路而来,并不曾乘坐车马牛车。
贾蔷倒也没有嫌弃这些人寒酸,只当寻常亲戚照顾,一一请入家中来先坐。
此刻的宁国府大门口,大门上,白色的门灯悬挂,两边一色,照如白昼。
身着白衣穿孝服的宁国府仆从,侍立两旁,无精打采。
这几日他们也没有得一个好休息,为贾珍葬礼上的诸事忙碌,片刻不得空闲。
一两个奴仆还打着哈欠,身子偏斜,强振作精神,不使自己倒下。
忽地,有人瞧见荣国府的车马过来,就知是那西府里的琏二奶奶来了。
一时间,众人忙拉扯一下旁边的人的衣角,提醒他们莫要在此刻露出不堪,被王熙凤抓住马脚,责罚一顿。
小厮们振作精神,候在那里,只见到那荣国府的车马缓缓驶过众人身旁,并未停下脚步,与他们作难。
众人这才心底里轻松一口气:“索性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们只是负责站门候客的奴仆,专门负责门口的牌面,所以,日子倒也轻松。
如若不是长久站岗,以至睡眠不足,只怕这日子也还会更好过一些。
贾蔷在府中忙碌,听厅上小厮说:“老爷,西府里琏二奶奶来了。”
旋即,贾蔷就忙走过去,打算去找王熙凤一趟,述说一下明日送灵的事情。
王熙凤乘坐马车至正门上,众小厮退去,众媳妇儿上来揭起车帘。
王熙凤这才下了马车,一手扶着丰儿,两个媳妇手中执着灯罩,簇拥着凤姐儿进来。
宁府诸媳妇儿则是前来迎接,请安接待。
尤氏今日也不能够再偷懒装病了。
今日头七,明日送葬,都是大事情。
里里外外都少不得她出面维持。
王熙凤瞧见尤氏也来了,忙笑着问:“今儿倒是稀罕,总算是见你出门来了,不知身体可好些了?”
尤氏却是淡看着王熙凤:“身子好了些,不妨碍了。”
王熙凤笑着:“这就好,你的身子好起来了,这家里面的事情才能够有一个着落,我也才能够安心将之后的事情还给你去办。”
尤氏则是先请王熙凤去里面拜贾珍的牌位。
王熙凤缓缓走入会芳园中登仙阁灵前,一见了棺材,那本没有眼泪的眼睛,顿时就好似有泪珠即将滚落下来似的。
院子里面众小厮们则是伺候在前面,负责烧纸钱。
王熙凤始终没有落下泪下,之前欲泪也只是人前表演罢了,忙吩咐一声:“供茶烧纸。”
旁边的小厮忙走到角落,提起搁置在角落当中的铜锣,拿起木棒,就敲打。
只听得一棒锣鸣,守在灵前的乐师,开始演奏。
诸乐齐奏,哀乐不止。
此刻,尤氏走上前去,跪在灵前的棉花蒲团上面,放生哭泣起来。
而王熙凤处,则是早有小厮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让王熙凤坐了。
王熙凤坐下去之后,也跟着尤氏一齐放声大哭。
于是里外的男女上下,见王熙凤出声,都匆匆忙忙的没泪也要硬挤出几滴泪来,接声嚎哭。
尤氏心底不乐意,暗自思想:“我哭啼时,众人皆不应声音,不与我同哭啼。那王熙凤哭啼时,众人反倒是应声哭啼,跟随其后。”
“究竟谁才是这宁国府的真奶奶?”
“若是不知道的外人见了,还不得以为王熙凤才是这宁国府的珍大奶奶?”
“简直荒唐。”
一时,尤氏心里更不平衡起来,感觉到王熙凤处处压着自己,使得自己不自在。
贾蔷这时也走过来,瞧见这一幕,忙走上前去,来劝王熙凤:“琏二婶子,你可莫要哭啼了!今日还得保重身体,诸事繁杂,少不得婶子帮衬。”
王熙凤闻言方才止住哭啼。
来旺媳妇儿则是在此刻走上前去,给风姐儿献茶。
王熙凤端起茶水,喝下漱口,漱口完毕,吐在旁边的罐子里面。
王熙凤方才站起身来,看向贾蔷:“今日内宅事多,你婶子我就不便在这里多与你说话,你且去前面招待客人罢。”
说罢,王熙凤别过族中诸人,走到抱厦来。
来到此处后,王熙凤唤来身旁书童,让他按名查点。
一时,众人应声回答,负责各事的人都已到齐,只有迎送亲客上的一人未到。/
王熙凤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怎么?今日还有迟到短缺不来的?当真是要丢光了我们贾族的脸不成?”
“去,传他过来,我要当面与他碰碰,瞧瞧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今日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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