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流转,谢家并未迎来任何人前来吊唁,也没有人为其声张正义。即便谢家虽已衰败多时,依然尚能维持温饱无忧的生活,但他们并无权贵朋友,那些曾相识或知晓谢家的人此时也不会主动上门凑这份热闹。至于寻常百姓,不仅因谢家宅院深邃难以亲近,更不用提先前何家所引发的种种谣言,谢家难道做的恶事还少了吗?
昔日谢家长盛不衰时,无人敢言其非,而今日谢家陷入困境,众人并未落井下石,已是难能可贵的仁德之举。至于在风雪中伸出援手,诸多凡夫俗子与衙署内的各位修士官员,望着那神秘人士为谢家布设的法阵与购得的仙棺,皆感叹一句,人间仍有真情实意存焉。
在这短短七日间,年幼仅十载的谢缵深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洞察了世间的所谓真情所在。他并不知此是否乃世间大道之体现,但他确知,在这七日内,许多人从他们家门口经过,虽有许多人脸庞他叫不上名号,但确实对他家有着熟悉之情。
这些人曾与其祖父论道天地,纵谈古今,乃至深析玄妙之学,预言现今大道盛行之象。然而,这些人在这七日之内,竟无一人踏入谢家大门一步。
他对竹简上所记载的正义侠士是否存在心生疑虑,更无法目睹其身影。这七日以来,每日清晨黄昏,只有那位名叫邓范、口齿略有不便者送来两餐简单的清修素食。
至于那位胖修,自那天以后,谢缵便再未见过他的身影。
而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刘禅亦随简雍左右,暂且抛开挨打之事,转而去研习那些先前未曾涉足过的修道知识。
《太史真录·刺客传纪》,这是当年太子府内所有王府教习,乃至伊籍、诸葛亮等高人避而不谈的一章。刺客之道被视为末流,且手段过于残酷,背离大道之义。
该传纪共记载了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五大刺客,并由简雍增补了一位要离的故事。六人六事,曹沫、专诸、要离及聂政功成名就,然豫让与荆轲却未能如愿。
史书中,这六位刺客均被誉为勇士,但在简雍眼中,除聂政外,其余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不过区别在于,有人心狠到足以成就大事,有人则尚未达到那份狠劲,故致败北。
为了实现刺杀目标,不惜杀妻弃子,乃至于盟会上公然胁持,唯有聂政因误入陷阱而成为例外。其余之人,均可视为心狠手辣之徒。
然而,简雍欲告诫刘禅的不只是心狠手辣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切勿破坏规则。在曹沫看来,齐桓公恃强凌弱,自己三战皆败,丧失领土,连国君尊严也被剥夺,因此他在盟会上胁持齐桓公,迫使对方归还侵占的土地。
吴国的两位刺客虽一度为了义气而行刺本国国君,但这行为的后果,果真是当年那些人们所期待的吗?
曹沫那一刀,割裂了盟誓的信任根基,从此盟坛之上再无信誓旦旦之说。刺客之道已然被视为邪门歪道,若再以这种方式打破天下的秩序,虽能成就一时之胜,却也会给天下带来悲痛之哀。
昔日儒家所倡言的理念确乎显得稚嫩,对此,即便是孔宣子亦心知肚明。然而彼时,人间众生尚怀仁义道德于胸襟之内。
如今历经数百载沧桑,天下历经多位仙帝更迭,这天地间的潮流已然变换了模样。
混沌之风兴起,黄庭修炼之法盛行世间,修道人士与儒者们皆以此间静坐论道视为天下之福祉,而非躬行实务,此举非为良好风尚。
若论及儒家法则,践行法家学术,简雍固然不及那位一手构筑《蜀道真经》的先贤,但他身为一代神通广大之士,见识广博,常能洞察民间风俗之优劣。
他期望刘禅借此事,洞察天下潮流之所向,即便未来刘禅不得已需运用那些偏门邪道之法,也务必勿令天下再度陷入自私自利之境地。
百姓无知,倘若居高位者行事狡谲,那民间风气便会随之沉沦,届时,只怕再无勇士愿舍身报效国家矣。
此正是刘禅耗费整整七日光阴领悟到的王者之道的第一课。简雍并不直接教授他应当如何去行动,而是告诫他何种行为不可为。
七日过后,谢家举哀安葬,并未举行宏大葬礼,甚至可说是颇显凄清。随后,谢缵收拾妥当行李,携带谢家仅存的几卷道藏竹简,随同刘禅一行再度启程,他甚至未曾询问此行的目的地何在。
陈郡虽小,地理位置却颇为微妙,众人并未在此地过多停留浪费时光,紧接着,他们踏入了颍川境内。
此刻的颍川早已不同于往昔,昔日这里堪称中原大地人杰地灵的象征,荀家豪门与陈家寒门,曾是颍川乃至整个天下的杰出代表。
文范大师陈实曾任郡守功曹五任,受豫州五度征召,又六次应三公之邀,更被大将军府两次征辟,可谓天下寒门之希望。那时,管宁、华歆以及众多世家子弟皆在陈实膝下聆听讲学。
荀家八骏,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旉等一众贤侄,见到陈实均须行弟子之礼。
党锢之乱虽扰动天下安宁,但却不敢对陈实有丝毫放肆之举,这就是其威望所致。
然而今日之颍川,已世家林立,昔日的陈家也已成为世家豪族之一,其族长陈群更是朝廷重臣,陈家子弟遍居各地官职,声名远扬。寒门在颍川之地已难觅立足之地。
陈实的墓碑之前,邓范睹及“文为世范,行为士则”八字,内心不禁感慨万千,恍如隔世。十余年前,他曾希冀借邓氏一门请教颖川,却遭到无数人的冷遇拒绝。
如今故地重游,前景却依旧扑朔迷离,真是命运弄人。
荀家当下虽已收敛许多锋芒,但其实力依然强大不可小觑。尽管荀家两位长老已驾鹤西去,然而荀家根基深厚,府邸中虽然看似人丁稀少,但在朝中荀家的子弟却是势力非凡。
荀彧的长子因曹植之事早早去世,次子荀俣与其弟荀粲也曾参与过那次闻名遐迩的玄学辩论大会,谈论“言不尽意论”。
两位修炼者各持己见,此番争论可谓令天下修士眼界大开,见识到了荀氏家族深厚的道法传承。其中一位在朝廷担任监察仙使,另一位则迎娶了曹洪之女,行走世间,修为名声震动八方。
除此之外,荀衍之子荀绍,官居太仆,荀谌之子荀闳,位列黄门仙卿,均是名声显赫,虽未曾结成修真宗派,但却绝非世俗势力所能轻易冒犯之族。
此刻的荀家虽不算严格封闭门户,但往来的修士已不及当年繁盛之景。昔年荀氏八龙并峙之时,无疑是荀家最为鼎盛的时期,荀家三位叔侄分别效力于两大修炼阵营,其眼界之高堪称无出其右。
然而如今,他们只能依仗祖先的遗泽,再无任何值得称道的修行成就。除去那位在外唇枪舌剑的子弟外,其余之人所做不过是维系荀家的荣光,自不能与根基深厚、威势如虹的陈家相提并论。
颖川许昌之地,陈家府邸人潮涌动,然而来到颖阴县后,却显得颇为冷寂。尽管如此,简雍仍带领着刘禅亲自上门拜访荀家。
此刻荀家中并无资深长辈在场,刘禅初时并未过多思索,仅当作一次寻常拜会。岂料简雍入内,并未去找留在家中的一众荀家晚辈,而是径直递上一方精致的玉珏,在庭院内静候佳音。
刘禅一行人心怀忧虑,只能耐心等候。不久后,他们被引领至荀家后山深处。在那里,山涧清澈流水之畔,他们发现了一座草庐,周围数亩薄田,一炉清香四溢的仙茗升腾着淡雅青烟。这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映入众人眼帘,他步履稳健地向他们缓步而来。
“故交来访,实乃乐事!”老人语气平和地道。
“不过是路过颖川,顺道来看看你这老家伙是不是还在人间,别多想。”简雍则面露讥笑回应。
这一幕情景,老人的温文尔雅与简雍的嘲讽笑容形成鲜明反差,令一旁的众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直至他们踏入草庐之内,围绕案几坐下,简雍这才向刘禅等人揭示真相,指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直言:“此人来历暂且不论,只提他的过往功绩,那是何等赫赫威望!昔日身为袁本初的首席谋士,竟亲手将眼看就要一统仙界的袁家基业毁之一旦,确是惊人之举!张翼德曾言,即便是二十多万头妖兽齐聚,也无法败得如此迅速。”
听见简雍提及此事,原本抚须沉思的老者脸色瞬间凝固,险些扯掉了自己的胡须。
“简宪和,你再这般言语,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出屋去!”老者怒喝道。
“荀友若,你现在若有这份力气,不妨随我一道下山重走江湖,免得哪日你在这山上悄然离世,连个知情人都没有!”简雍毫不示弱地回敬。
听见这话,刚才还假意愤慨的老者忽然停下脚步,摇头苦笑不已。
“你就别在这里挖苦我了,自从我把袁公的基业挥霍殆尽后,便已无心再搅弄风云,不折腾了!”
此时刘禅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个老人是谁了,当年官渡之战之中袁绍谋主,荀家豪杰,下落不明的荀谌。
此刻,即便是被尘世蒙蔽的刘禅也清晰地认出了这位老者的身份,在那昔日官渡战场上,身为袁绍麾下智囊团之首,荀氏一族的杰出子弟,曾一度消失于人海之中的荀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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