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坷道:“我有个已经故去的朋友曾是栖山禅院的堂头大和尚,这次南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把他的骨灰送回禅院,我的师父已经先去了,我会派人把君慈和君和接过去,让他们以后留在禅院为僧人们做饭,现在的栖山禅院是一个颇为封闭的地方,不问世事。”
赵君慈张了张嘴,想说一声谢谢可没能说的出口,也不知道是因为负罪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谢谢。”
这一声谢谢,是赵家大姐说的。
“我来说吧。”
大姐抬起手理了理垂下来的发丝,哪怕岁月斑驳,现在依然还能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一个有着差不多可以称之为倾城倾国美貌的女人。
“我没有装疯,只是断断续续的好与坏。”
大姐说:“十二年前定居九里台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后来九年的平静生活,我已经好了许多,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君慈和君和都很开心,他们甚至觉得,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犯病了。”
“三年多前,君善偷偷回来了一次,他告诉我说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他说他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君慈君和。”
“两个弟弟始终都拿大哥做榜样,他们虽然身体上残废了,可他们努力的学着大哥的样子做人,能自己做到的事就不会去求别人,能开心活着就不怨天尤人。”
“正因为如此,君善担心如果他走了的话,没有了他的俸禄,我与君慈君和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所以他打算铤而走险。”
叶无坷问:“那是在赵君善去那座庙里求见老禅师之前还是之后?”
大姐看向赵君慈,赵君善点头回答:“之前。”
赵君善示意有他来说。
“我吃空饷的第一年就被人发现了,那个人自称叫高川明。”
他看向叶无坷道:“他找到我,说他可以帮我看病,还告诉我说在什么地方有一个隐居的老和尚医术通神,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疯了,我只想活着。”
“我赶去求见老禅师,他给我诊治之后开了方子,我按照他的方子吃药,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法收手了。”
叶无坷明明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怒火上涌。
“高川明说,吃空饷其实很危险,不如想个别的什么法子敛财,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可以利用医术发展教众,靠教众敛财之后,还能帮到更多的人。”
“我问他想帮谁,他说他的长兄也是一位曾经跟着陛下打江山的老兵,后来残废了,人生在世的最后几年极为凄惨,他说有太多这样的人需要帮助,我......答应了。”
叶无坷问道:“所以第一年往渭川郡钱庄归众义那个名号下存款三千两的,就是你。”
赵君善点头:“是我。”
他说:“高川明说不能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存入钱庄,太容易暴露,他还说他与渭川郡的府丞孙素谈好了,这件事孙素可以帮忙。”
叶无坷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赵君善继续说道:“第一年存入三千两之后,高川明就说暂时不要再存进去了,钱庄也不是很稳妥,他让我把现银找地方藏好,于是我又偷偷回了一次九里台。”
他说到这的时候满眼都是愧疚的看向大姐,大姐则是满眼都是心疼的看着他。
“大姐帮了我,没有人去想不敢到水边的大姐会跑去那边把银子藏好,那些银子都是留给君慈和君和的,我们两个都走了之后他们俩总得能好好活下去。”
叶无坷看向他问道:“你们两个都走了之后,他们两个又该怎么相信那么大一笔银子是干干净净的?他们两个又怎么会相信,他们引以为傲且努力去追随去学习的大哥是个贪官污吏?”
赵君善低下头,没有回答。
叶无坷问道:“高川明从第二年开始就去了渭川郡那边,在那边开始暗中发展莲叶禅宗?而你,则在旧山郡发展医圣门?”
赵君善点头:“是.......但是他说过,莲叶禅宗真正的主人不是他,而是一个与我们有同样志向的人,目的只是让那些曾经为大宁立国流过血受过伤的老兵们都更好的活着。”
他看向叶无坷道:“这几年银子的最大用处,就是这样!”
叶无坷怒道:“用到这些银子的时候,你们还要说是大将军夏侯琢在帮助他们?!等到这个案子被人查出来之后,终究会查到脏银去向,而那么多拿了你们银子的老兵,就不得不证实银子是夏侯大将军给他们!”
赵君善猛的抬头看向叶无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叶无坷道:“后来你想到了,所以你一言不发?”
赵君善再次低下头:“我这样死了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药了,我也快死了,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我死了,便没人能冤枉大将军了。”
叶无坷道:“你说出来,难道不更能证明大将军无错?”
赵君善的头低的更低了些:“我......曾让高川明给大将军送过一封信,告诉大将军说,我们这些老兵也在做他一直做的那些事,照顾老弱同袍。”
叶无坷的眼睛骤然睁大。
原来这才是徐公非常希望空饷案和屠村案越闹越大,甚至不惜再加上一个杀官案来促成舆情爆发的真正缘故。
“屠村案,是高川明下的手?”
叶无坷在这个时候,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面前这个曾经善良且坚守本心多年的老兵身上,不要再看到什么更大的罪恶了。
“是我。”
赵君善脸色凄惨:“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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