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作思量了许久,弗能解,遂发问道,“六兄此言何解?”
“无他,恩出于上。”
夏侯惠冁然而笑,“我为散骑,乃天子念父辈功勋旧情,若复以宗族求幸进,恐适得其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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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东堂。
署理完今日州郡上表的天子曹叡,没有当即归去寝宫。
乃是将笔搁置于案,起身来到榻上斜靠着,以手轻揉着鼻根缓解眼睛酸涩,心中亦回想着方才秦朗所言的夏侯惠到职后的行举。
的确,让夏侯惠在宫阙外久候、与毛曾同席以及故意不让其伴驾,都是他特地叮嘱的。
为了试探夏侯惠为人如何。
这倒不是他在宫禁内无聊而寻个乐趣所致。
而是实属无奈之举。
因为曹魏“代”汉尚不足十年的时间,赖以掌兵镇边的宗室与谯沛元勋便难以为继了——夏侯尚壮年而亡与曹休在石亭之战后丧亡,以致淮南、荆襄与雍凉三大战区的都督人选已经有两位并非宗室或元勋。
这是魏文曹丕在位的时间太短,并没有培养社稷砥柱的关系。
亦成为了曹叡的当务之急。
毕竟自董卓乱汉以来人心已丧,且魏代汉的过程并非商汤灭夏、武王伐纣那般天命所归,如此,身为帝王安敢不预兵权旁落?
但曹叡如今有心无力。
纵观宗室与谯沛元勋诸多后进,他寻不到一个良俊。
触怒了他的夏侯玄,不必再提了。
而被他擢拔入宫禁担任要职的曹爽,为人恭谦但优柔寡断、毫无主见;夏侯献与曹肇有才度却失之自矜;秦朗性情谨慎却无有杀身报国之热枕......
各有弊端,皆非人杰。
或是说他们皆不算年长,尚有改进或增益的可能。
亦或者说,为帝皇掌军与镇边都督之选,首要的乃是忠心,能力稍为欠佳亦无不可。
然而,如今可不是四海升平!
蜀吴不臣、连年兴兵来犯,天下刀兵未熄,出于社稷长治久安的思虑,曹叡“国难思良将”之心日益炙热。
这便是他试探夏侯惠品性的主要缘由。
因为在诸宗室与元勋之后中夏侯惠显得很另类,令曹叡都觉得很不一般。
其一,彼有孝道。
其父夏侯渊、其母丁氏丧亡后,夏侯惠皆为之守孝足期,如今已然鲜有人能恪守了。
尤其是有父辈萌荫可享的贵胄或士族子弟。
其次,彼不求名声、不迎逢。
在早年,名动京师的夏侯玄便多番邀夏侯惠一同交游,但彼非但无有借此机会结交权贵、为自扬名之心,反而离京都自归桑梓谯县闭户读书。
名利唾手可得于前,而犹笃行者,自是令人刮目相看。
最后,乃是人遭大厄后必有异行。
曹叡知道夏侯惠年少有文名,但遭落水几身丧之厄后便行举大变、开始闭门读书勤练弓马之事。
是故,他觉得夏侯惠应是“开悟”了,不复功勋贵胄子弟的肤浅了。
现今在听罢秦朗的回答,知夏侯惠在试探中无有自持身份之矜贵、面对异常安之若素后,曹叡也觉得是时候将之带在身边考察了。
“来人,召夏侯稚权伴驾。”
“唯。”
殿外候着的小黄门,恭声而应。
而片刻后,他又小趋步回来,躬身而拜,“陛下,夏侯稚权今日休沐,不在禁内。”
“休沐?”
正欲起驾归去寝宫的曹叡闻言,讶然复述了一声。
待不自觉瞥了一眼方才自己批复的、将案几垒得满满当当的案牍,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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