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义虽无形无声,却主宰着事物的最终胜负。
是夜,胡顺增和贾瑞并非唯一悄然离开纯阳教营地的人。陆续有四五十位江湖豪杰,也选择了默然离去。
他们不惧与官府抗争,不怕反抗帝王,却珍视自身声誉。协助人贩,无论怎样讲,都不是光彩之事。
相较于两万大军,这四五十人微不足道,但对纯阳教的打击,远超表面的损失。
依军规,黑夜降临后,士兵不得无故在营内乱走。能趁夜逃遁者,必曾担任教中要职。
未与官兵交锋,将领已失数十,对纯阳军士气的摧残,显而易见。
次日清晨,法王吕子明虽紧急弥补,提前赏赐每位教众一千文,纯阳教的军心与士气依旧动荡不安。
整日间,每当遇见林荫或山谷,便有教众结伴偷溜。迫使吕子明午后便令队伍驻扎休整。
算来,全天仅行进了二十里许,尚不及平民春游行程的一半。
更深远的影响,不止局限于纯阳军。
因厌恶纯阳军勾结人贩,许多原先袖手旁观的百姓悄然改变了立场。一些胆大的,发现纯阳军踪迹,立即抄近路将警讯送往掖县。
还有一些胸中存侠义之人,冒险接近纯阳教营地,探查实情,随后星夜将情报递至丁谓和齐凌的案头……
于是,纯阳教的神骑部队,距离幽寂郡尚有数百里之遥,他们的阵容、行军速率、大致装备状况、士气盛衰,丁谓与齐凌二人已洞察无遗。
“幽寂郡城可以说安然无恙了!”丁谓虽不通军事,但凭往日的智慧,他迅疾洞悉纯阳军徒具虚名,轻抚长髯,低语总结道:“按这速度,他们起码三日后才能抵近城墙。而我们再有三天时间,檑木飞石、铁刺木盾、沸油锅等防御早已准备妥当。他们想攻克城池,除非吕子明甘愿牺牲半数兵力!”
“枢密大人高见!”被丁谓临时提拔的郡守鲁直立刻竖起大拇指赞许。“敌军未损便已士气低落,攻城再损失大批人马,恐怕吕子明等不到杨贼前来合围,就得自行撤退。否则,即便不被我军击败,也难逃麾下叛徒的暗箭。”
“诚如斯言,枢密大人和齐提刑的心理战术正中纯阳贼军要害!”李遇闻言,立刻含笑附议。
刘鸿、张帆等人虽书读不多,但也纷纷微笑点头,每个人的面庞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守卫城池的官兵,以粮丁和新招的义勇为主,战斗力实则脆弱。然而此刻,士气却高昂如虹。
若纯阳教贼军同样斗志昂扬,训练有素,凭借五倍于官军的数量,付出一定代价后,或许还能勉强夺得幽寂郡。
既然纯阳教贼军士气低靡至出现大量逃兵,吕子明还想速战速决,简直是痴心妄想。
此时正值凛黄交替之际,野外难以搜集到充足粮食。纯阳教仓促举兵,手中的粮草补给十分有限。
两万大军每日所需粮食,是个天文数字。可以预见,一旦纯阳教叛军十日内无法拿下郡城,他们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届时,吕子明只能面对两个选择,要么灰溜溜地主动撤退,要么在当地“征集”粮草。
选前者,他原本摇摇欲坠的军心恐怕会彻底瓦解。官军只需紧随其后,无需发动攻势,就足以让纯阳教叛军一败涂地。
选后者,纯阳教过往宣扬的教义将彻底成为笑柄。士绅百姓会更加支持官府。不久后,纯阳军便会沦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只可惜,我方能夜袭的兄弟太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确认幽寂郡已无忧后,几位来自镇戎军的官员低声议论,“不然,乘其不备杀过去,吕子明连幽寂郡的城墙都看不到。”
“当前,稳字当头!”一位粮丁队长悄悄瞥了眼丁谓,低声反驳道...
"的确,只要我们固守莱阳城,胜利便在眼前,无需无端惹来更多变数!"几位低阶将领悄声附和,魔力在他们眼中闪烁。
倚仗那坚不可摧的城墙和完善的防御法阵,不仅能更有效地抵挡敌人侵袭,也能将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出城迎战,即使大胜,也会付出惨重代价。因此,除非迫不得已,无人愿意去承受那份风险。
"诸位切莫忘记,我们不仅要对付纯阳教,还要直面水师的叛乱军队。"武又不屑地瞥了眼畏缩的粮务兵同事,语气中满是不悦地提醒。
那些粮务兵出身的将领立刻缄口不言,脸上的轻松愉悦瞬间褪去。
吕子明领导的纯阳教徒散兵游勇,犹如群龙无首;而杨行延统率的水师,却是受过正规训练的魔法士兵。此外,杨行延叛乱后,得到了杨、严两大世家的全力暗中支持,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唯有兵力稍显单薄。
若这两股叛军在城外会合,彼此互补弱点,对莱阳城的威胁将呈倍增。杨行延可利用纯阳教的狂热信徒弥补军队数量的不足,而纯阳教也可从杨行延那里借调一部分兵力,快速填补自身的战斗力缺陷。
中军营帐内重归寂静,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众人不再抱怨,而是费尽心思寻找破局之策。
然而,军队自身的困境清晰可见。真能胜任野战并有胆识对抗敌军的,不过百人而已。一旦出击失利,不仅优势尽失,还会严重挫伤军心士气。
在战术指挥上,众人无疑更加信赖齐凌。于是,他们纷纷望向他,期盼他能如往常般,一拍额头便能灵机一动。
然而,今日的齐凌却让大家感到一丝失落。他微微一笑,轻轻挥手,"兵力不足,那就坚守待援吧。朝廷在黄河东西两岸皆有精锐部队。只要我们能支撑一个月左右,援军必然赶到。那时,无论是纯阳教还是杨家叛军,都将灰飞烟灭!"
"这……"武又心急如焚,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话语即将出口时,他又果断地咽了回去。
自认识齐凌那天起,他就从不坐以待毙。这次想必亦然,无需他再多言或反对。
其他在场的部队指挥官见武又沉默,也都纷纷闭口不言。在无法可想之时,静观其变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齐凌也没多言,简单布置了接下来两天的任务,便宣告军事会议结束。但他自己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地形图旁,握着茶杯仔细研读。
那张地形图是从县衙仓库中找到的,精度有限,只能大致看清登莱二州的山脉、河流与道路分布...
地图上的异界标记,乃是由鹤翼司的勇士们,以种种神秘手段从外界搜集整理,虽不甚精确,却可供决策者做初步的参考。
从魔法地图上看,炽阳军距澜县尚有百余里的遥途。而三山岛上的叛逆军,明显意图令炽阳教充当开路先锋。登陆后,他们立即直扑东北方向的金矿之地——瑞源要塞,对近在咫尺的澜县视若无睹。
“如何,你打算对叛军来个突袭?”瞧见齐凌并未急于撤离,丁渭悄然返回,站在魔法地图旁假装沉思,压低声音探问。
“我担心消息泄露,刚才才故意说要坚守等待援助!”齐凌点头,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意图,“炽阳教面临的最大难题,非士气低迷,而是缺乏精通战事的将领。而杨行延旗下的将领虽非超凡,但并非毫无经验!”
“安心,杨行彦目光短浅,不会慷慨到将自己的将领拱手送给吕子鸣作为助力。即便他愿意,吕子鸣也不敢接纳!”丁渭对人性的洞察力无比精准,嘴角一撇,笑着宽慰。
“我忧虑的并非他们互通情报,而是担心其中一方会直接吞并另一方!”齐凌摇头,声音略带沉重。
这是他在前世,从网络上的关于末世起义军演变的论文中汲取的教训。
起义军初期虽声势浩大,但在正规军面前却不堪一击。然而,经过一次次内部争斗,吸收众多九边溃散的老兵,实力日渐增强,直至李自成率六七万起义军横扫官军,直抵京城之下。
“你的意思是,吕子鸣与杨行彦这两股匪徒力量,会强行合二为一?”丁渭显然未料及齐凌的设想,惊讶地追问。
话毕,他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伸手紧握齐凌的衣袖,“不能让他们联手,绝对不能。那样的话,即便他们攻不下澜县,也会将登莱两州的其他城镇毁于一旦。那时,朝廷对我与你的评价,到底是功是过,尚未可知!”
“确实,不能让他们合并兵力!”齐凌微笑挣脱对方的挽留,轻轻颔首,“所以我来找您商议,请您冒险守护城池,并假扮我一直留在城里。”
“你要去突袭吕子鸣?你带走多少兄弟?老夫守城并无大碍,但你千万要平安。否则,兄弟们必会四散逃离。到时候,老夫纵有千般智谋,也只能以死谢主恩!”丁渭瞬间领会了齐凌的计划,再次抓住他,面色苍白地强调。
"不,我不会突袭吕子明,那样一来,流离失所的灵阳魔兽便会自投罗网,归附杨行彦!这岂不是间接助他一臂之力?”齐凌轻拍着丁谓的手背,微笑着摇头,“我要亲自攻打杨行彦。兵马无需众多,我率领百名精英,再请您借我百名粮丁勇士。人多了,反而容易泄露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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