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宫的庑殿上。
陈三两正惬意地侧躺在一排飞檐脊兽边,背迎着初升的朝阳柔光,嘴中轻声哼唱着一曲委婉悦耳的词调。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真是一首好歌啊好歌。
每当所观景色不同,其歌曲意境亦有所不同,每每轻声哼唱,都会让人感触颇深。
尤其是那句点睛之笔,菊花残,满地伤……
真是应景。
……
时间很久,从朝阳初升,到夕阳沉落,直至满天星斗。
凤鸾宫里终于渐渐没了哀声。
陈三两翻身跃下屋檐,脚踩着满地的残肢血污,右手微微用力,震断了寝殿紧锁的门环,然后抬脚迈过了门槛。
殿中杂乱无章,一片昏暗沉寂。
陈三两吹亮了火折子,借着荧荧火光游目扫视,一具具半裸的男尸横七竖八,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或半跪于地板,或仰躺于桌面,或倚在墙角,或趴于窗台……
无一例外,肠穿肚烂。
勾魂草之名,这下可算是实至名归了。
那三名道人竟然还没死,估计是因有贯通境的修为,这才能抗住勾魂草的药力,不过也已全部瘫在椅上,仅余一缕气息吊着性命。
“不知三位道友,哪位复姓欧阳?”陈三两问。
“嗯……”
长须道人艰难地应了一声,微微地睁开一丝眼皮,似乎想要看清楚来者是谁,但紧接着就被一道凌厉的剑光,闪得双眼又闭合在了一起。
一剑迅如闪电,两团血浆喷洒。
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郁了几分。
陈三两接着握拳横击,长须道人一声闷哼,张嘴吐出来一大口血块,然后抱着肚子如虾米一般蜷缩成了一团。
“我的丹田……”
他用仅存的力气,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武道一途最重丹田,丹田破碎,则元气消散,纵使你是贯通境的强者,也从此刻开始沦为一个废人。
陈三两冷哼一声。
若非是答允了刁大壮的要求,陈三两怎会留他的性命,早就一剑让他陪着两位同门一起去了阎罗殿。
待解决完了三个道人,陈三两才转步走进了卧房。
房中也是一片杂乱不堪,床榻上横躺着好几具赤luo的男尸,其中一具还半跪在床头,表情惊悚,已然没了气息,但少司琅还照旧站在他的身后,不断运动着身体。
少司琅的背部很漂亮。
肌肉分明,线条流畅,饱满而富有张力,犹如一件雕塑般的艺术品,展现着力量与美感的完美结合。
陈三两没有打扰,安静坐在椅上,静静欣赏。
少司琅在某个回头间,也看到了陈三两,先是一惊一诧,后又表情释然,但依然没有停下动作,似乎还又生猛了几分。
啪!啪!啪……
拍击声很清脆,如同一个永动机,直至最后一声狼啸,少司琅口吐鲜血瘫软在地,身体无力的抽搐颤抖。
可见,他的精元已被彻底榨干,生命已完全走到了尽头。
陈三两莫名间生出几分不忍。
兴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少司琅抽搐完毕后,竟用力地撑着双臂靠在床沿边,满眼复杂地望着陈三两。
陈三两问他:“你到底还死不死?”
少司琅回道:“快了。”
陈三两点头,“那就好。”
少司琅接着嘴角抿起一丝笑意,手指着床榻上的男子尸体,略有几分小傲娇地道:“三两,看看我的战绩,就问你服不服吧!”
陈三两瞬间哑然失笑,回了一声:“我服!”
“当真心服口服?”
“当真!”
“哈哈哈……咳咳咳……”
少司琅畅快一声大笑,却又咳出了数口鲜血,淋淋漓漓地流了满满一身,却已是再无力去擦净嘴角的血污。
他有洁癖。
陈三两一直知道,少年时还曾为了帮他治疗,一脚将他踹在了粪池里,谁知喝了几口汤汁后,他的洁癖反而更严重了。
至于“服不服”这事嘛,还得要追溯到那次去花满楼。
陈三两点了几个最漂亮的清倌人,让他抱着沙漏站在旁边计算时间,当然,他也少不得得挨上两巴掌,不然不听话不是?
每一场颠鸾倒凤,每一个女子晕厥,陈三两总会问他一声:“少司琅,你服不服?”
他总会唯唯诺诺地回答:“服!”
“当真心服口服?”
“当真!”
“你个死基佬,看你哪天能让我对你心服口服!”
“……”
哪曾知,风水轮流转,竟在今日他濒死之前,让他完胜了一把,陈三两自问龙精虎猛,也断然做不到如他这般强悍。
他赢了,真的。
少司琅因而才笑得如此畅快,笑完之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家王子妃……咳咳……怀的是你的骨肉吧?”
陈三两大方承认:“不错!”
少司琅颤颤悠悠地伸出一根大拇指,“陈三两,你真牛逼,连少司王族的女人你都敢睡……我真服你……咳咳……”
陈三两耸了耸肩头,“客气!”
待回光返照结束,少司琅奄奄一息,他终于鼓足勇气轻声唤道:“三两,我知道是你下的毒……”
“但我不怪你……真的……”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怨恨自己,为何生来不是一个女儿身……”
“三两……我最后送你一个礼物……莫要嫌弃……”
“三两……三两……”
弥留之际,少司琅就这般轻声念叨着陈三两的乳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还一直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说的礼物,是用指尖在血泊中划出了一行凌乱的字,赫然是一句:苏若腹……乃吾子……
陈三两鼻头微酸,庄重地躬身施了一礼,“少司琅,一路走好……”
他没再继续多加停留,也没改动房里的任何一物,快速将那三个道人捆在一起扛在肩头,然后施展轻功悄悄离开了凤鸾宫。
树梢里的老鸹看殿里没了生人,立刻纷纷展翅窜进了屋里,一场新鲜的人肉盛宴,足够它们美美的饱食一顿。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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