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聆听二人对话的朱祁镇,突然插话道:“咦,这位伯颜帖木儿,也是位喜好风雅之士么?”
一句话引得林钧侧目,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摇醒朱祁镇:
小朱同学!快醒醒!你的臣子们正在被人当成大白菜挑拣呢!
仿佛知道林钧心中所想,朱祁镇轻叹一声,幽幽道:“朕已身陷囹圄,又能做什么呢?诸臣工,能保得性命,已是极好。”/
林钧:“……”
小朱同学原来什么都知道。
……
大明重臣们的脸色可不怎么好,有几个性情刚烈的甚至已经面露死志。
邝埜抚了抚胡子,突地笑出了声:“呵呵呵——”
旁边的英国公张辅,不愧是他的老对头兼最佳捧哏搭子,及时开口:
“老广头,你笑啥?”
邝埜瞪他一眼:“说了多少次了!我姓邝,不姓广!”
“老夫笑,是本以为今日就是寿终之时,没想到平白又可以多活几年!”
邝埜目视远方,悠悠道:“老夫唯愿,有生之年,还能见一见吾皇的大明盛世!”
众臣皆是一愣,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之前正统帝的种种举止:
“朕与诸君同在!战至终章!”
“无论箭炮,皆以朕为靶就是!”
“壮志饥餐瓦剌肉,笑谈渴饮也先血!”
……
众臣心底渐渐一片滚烫:
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见一见,吾皇治下的大明盛世!
邝埜见同僚们渐渐振作,不由面露微笑,他的视线,却有意无意,落到了朱祁镇身旁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一字山眉,鼻有醒目黑痔,第一眼看他,总会不由自主地看他鼻上黑痔,下意识地忽略了,这少年,竟和正统帝,颇有几分相似!
邝埜微笑看向诸同僚,“各位,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他转身面向朱祁镇,行磕首大礼,“臣,这就去了,吾皇保重!万岁,万万岁!”
话罢,他趔趄起身,勉强站稳后,瞪向了黑痔少年:“兀那小儿,尊老爱幼都不懂吗?!还不来扶老夫一把!”
林钧一怔,朱祁镇已是催促:“林钧,快去扶一把老尚书!”
林钧赶忙上前,入手又是熟悉的瘦骨嶙峋,他丝毫不敢用劲儿,小心翼翼地扶着邝老爷子,缓步向帐外行去。
邝埜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道了声,“好孩子!”
他笑眯眯地问道:“林钧吗?哪个钧?”
林钧已被问过多次,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重若千钧的钧。”
邝埜点头赞道:“好名字!”
彼时二人已经走到皇帐中段,左右无人,邝埜突然轻声问道:“林钧啊,豕身上,哪个部位,最好吃啊?”
林钧一个哆嗦,险些把老爷子扔出去,看他如此失态,邝埜反倒笑了起来。
林钧很快回过味儿来,他也笑了起来,轻轻松松地应道:“您喜欢吃什么部位,就什么最好吃呗!”
“爱吃蹄花,那就蹄花最美味!爱吃蹄膀,那就蹄膀最香!”
邝埜愣住了,半晌,他轻笑道:“是我着相了!”
他大笑出声,“哈哈哈——”
笑声响亮,引得帐内众人皆侧目,明明兵败被俘,邝尚书却闲庭信步,一派轻松!
仿佛大明,才是胜利者一方!
事实上,在邝埜心中,确实已觉大明赢麻了。
正统帝为人随和好说话,故而易偏听偏信,之前身边尽是王振一流,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现在,吾皇身边,是林钧这样的麒麟子,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他所言,只待一个大明盛世了!
一老一少,已行至帐前,一步踏出,就和数千明军并肩。
林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尚书可是要出恭?”
邝埜:“……”
也就他的拐杖,在昨天的兵荒马乱中遗失了,不然非得狠狠给这小子来上一下!
他轻呵一声:“老夫不想大明,再有一卒,于此处丢了性命——”
“这千古罪人,就让老夫来当吧!”
林钧瞳孔猛地一缩,他张口欲言:“我——”
邝埜拍了拍他的肩:“钧哥儿,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他看向了皇帐正中,朱祁镇被迫起身,也先新奇地坐在龙椅中,东摸摸,西看看,邝埜眼中闪过一抹愤恨,又快速消失,深深地看向了林钧:
“吾皇,就交给小哥了!”
话罢,邝埜大步向外走去。
不知何时,张辅也走了过来,看着邝埜的背影,好奇问道:“广老头儿干嘛去?”
林钧双眼酸涩,“去让大家,放下兵器!”
邝埜那苍老的背影顶天立地,充斥了所有视野——
华夏屹立东方五千年,每到艰难时期,总会有人站出来!
今日是邝老尚书,明日,或许就是他林钧!
张辅狠狠一跺脚,“这老广头,又逞能了!”
他大步流星,直接追了上去:“说多少次了!你兵部尚书,就是一个文职!掌兵这种事儿,还得本国公来!”
张老国公门牙漏风,嗓门却大,一语即出,众臣全都反应过来了。
一个个看着邝埜和张辅两个老头子的背影,心中豪迈渐生,“邝尚书,等我一下!”
“张老国公,我也来!”
一个两个撒腿就要追,踏出去一步后,又转身,快步到了站在龙椅旁,正不知所措的朱祁镇身前,重重一个响头:
“皇上保重!臣去了!”
想了想,又加了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慢了一步的,干脆跪在了别人身后,台词却一致,全都不忘加上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看得人傻掉,他自然听得出真伪,和战前群臣的敷衍不同,这帮重臣,竟似真心盼望他活到万岁万万岁一般!
朱祁镇心中疑惑再起:那个小贼,都做了什么?!
不过一天时间,竟能让这帮眼高于顶的重臣们,真心臣服!
他看看左右,刘监正不必说了,和他同时被捆,刘绍年龄太小,哈铭更是刚从瓦剌一方回来——/apk/
最后,朱祁镇的视线,落到了已走到他身前的林钧身上,开口问道:“林钧,你给朕讲讲,那假冒朕的小贼,都做了什么?”
林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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